木乡读树之：白果树

文/杨汉立

　　“白果树黄了！”寨里人以惊喜的语气来发布冷天的消息。

　　官舟寨处亚热带之地，且紧挨着热带，夏天格外长，冬天来得晚。所以，官舟寨人只把一年分为两季：热天和冷天。日历上的立秋过后很久，天气还是很热，完全还深陷在夏天里。寨人很实际，要白果树黄了才算冷天真正要到了。

　　白果树就是银杏树。我们官舟寨有一种顽固的乡土情结，许多语词特别是动植物名称，都只认俗词。因此，官舟寨人不知是莫晓得白果有“银杏”之雅称，还是执拗地只喜欢称其俗名。

　　我嘴里交替念叨着“白果”、“银杏”，发觉二者的意思大体一致：白果者乃魄之果也，银杏者为银色之杏也。一遍遍念叨之后，又发现二者实在很有不同：“白果”直接、通俗，读起来爽朗、顺溜，有平民的亲切感；“银杏”文气足，实在有些阳春白雪，高贵如银者与平民有些距离，读起来也有些吃力，不够爽快。也许这正是官舟寨人固执的缘由。

　　我们官舟寨里头本是有几株古白果树的，只是随着寨里人口增长新造房屋和失火，先后遭毁，只能留下遗憾和记忆。

　　好在洞脚和半坡塘等附近几个寨子还保留着一些古白果树。对于我们细伢仔来说，半坡塘有些远，且其偏居一角，去哪里基本上不顺路过那里，所以一直无缘见得其古白果树的风采。洞脚在官舟寨去往县城的路边，其古白果树自然不时得见。这些白果树真是树中的丈夫，挺拔，伟岸，树干浑圆笔直，树叶繁茂稠密。年年见到它叶芽萌发，绿叶簇拥，满树金黄，叶落枝秃。因为从没有近而细看，一直不知晓其果子是如何样子。自小到大、自长于山寨到进城后偶尔返回寨里，与这些白果树从未亲密接触，都是遥遥一望、匆匆一瞥。

　　倒是我的爹娘常常跟我说起白果树的话题。爹说的是那些曾经在我们官舟寨木屋间挺立如旗的白果树，如何如何好看。他没有跟我说与白果树有关的趣事，总是十分遗憾地说：“可惜毁了，可惜毁了！”叹息之后，他久久地作沉思状。想必，至少他年少时与小伙伴们在树下留下了快乐的时光，所以内心很喜爱那些白果树，很舍不得它们的离去。娘跟我说的是一些苦难的往事，说他某个某个堂弟，因忍受不了“苦日子”那饥饿的折磨，与弟妹们打了白果子烧了吃，造成了一死、一呆、多人上呕下泻的严重后果。每次说完，娘深深地“哎”一声。这一声深叹，包含着几多痛楚、遗憾和对苦难的无奈、畏怕。

　　后查资料得知，白果子确实有毒，不可多食，儿童一般连吃20颗左右，成人连吃50颗左右就会有中毒的危险。就是用银杏叶片泡水喝，也是有一定危险的，要把握好量，特别不能与茶叶、菊花一起泡水喝。
　　我臆想，也许白果子有毒，是因为它的漫长的历史中学会了防卫。专家说，银杏是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和它同门的所有其他植物都已灭绝。银杏最早出现于3.45亿年前的石炭纪，中生代侏罗纪曾广泛分布于北半球的欧、亚、美洲，白垩纪晚期开始衰退，至50万年前，发生了第四纪冰川运动，地球突然变冷，绝大多数银杏类植物濒于绝种，只有中国自然条件优越，才奇迹般的保存下来。国外的银杏都是直接或间接从中国传入的。所以，被科学家称为“活化石”，“植物界的熊猫”。试想，如果白果树不懂得自卫，其果子人和动物要食之，自然环境要腐朽之，怎么能奋斗几亿年仍然雄姿英发？
　　书上说，银杏生长较慢，从栽种到结果要20多年，40年后才能大量结果，因此又名“公孙树”，有“公种而孙得食”的含义；它的寿命极长，可达千岁以上，是树中的老寿星，存世3500余年大树仍枝叶繁茂果实累累。对此，我有例证。前面讲的半坡塘那株白果树，专家推测已经3000年以上，据说每年打下来的白果可以卖得数万元。去年初冬，我和妻子约了朋友驱车去拜谒过这位老寿星。进到寨子，就看到它立在半山腰上，一树金黄。等我们到得树下，我们发现实在去得晚了一些日子，大部分叶子已经掉到地下。那一把金黄的小扇子，铺满一地，很是可爱。妻子欢天喜地地捡起来。我说：“可以寄给岳母娘去，每次少量泡饮，可以治她的糖尿病。这可是3000年的神物，已经修炼成精，具有超自然的神力，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但是没有装叶子的东西，同行的朋友热情勤快，闻声拔腿就跑到附近老乡家要了一个塑料袋来。后来，我把这些可爱的小扇子寄给岳母，并打电话反复一一交代注意事项，如量不能多，不能与茶叶和菊花一同泡水喝。防止中毒。没多久，她打来电话说真的有效。

　　白果树由于高大挺拔、叶似扇形、冠大荫状、寿命绵长、无病虫害、不污染环境、适应性强、抗尘抗毒、姿态优美，春夏翠绿，深秋金黄，是理想的园林绿化、行道、防风林带的理想树种，被列为中国四大长寿观赏树种之一。正是由于白果树气势雄伟、树干虬曲、葱郁庄重，在我国名山大川、古刹寺庵、都有千年古白果树，它们历尽沧桑、纵视古今，给人以历史厚重和神秘莫测之感，历代骚人墨客涉足寺院留下了许多诗文辞赋，镌碑以书风景之美妙。却不说这些，在我们湘西南，但上百年的树就被供为神灵，不得在树下喧哗，更不得做说脏话、撒尿之类不敬之事。如在寨子周边，逢初一、十五，人们还要焚香烧纸去祭拜，家有小孩生病或夜哭，还得贴签子到树上认树做父或求树保佑。半坡塘和洞脚这样上千年的白果树，自然是神中的神，求之者甚众。

　　白果树声名鹊起始自宋代，大约这与宋神宗及当时文人学士的喜好有关。《春渚纪闻》载，宫中有四棵鸭脚子树，大皆合抱，其中三棵在翠芳亭之北，结果实甚多，但树之所在之处，林木荫翳，无处可以赏玩。另一棵在太清楼之东，得地显旷，易于观赏，但未尝结果实。神宗曾指此树发感慨，以为事有不能适人意者如此。要管理者善视之。明年此树开花，后结果数斛。神宗大喜，宴太清赏之，其果则分赐侍从。开封一带原来银杏极少，梅尧臣在江南时，给在京师的欧阳修寄白果，附寄咏白果诗，欧阳修也有和作。后又有人从江南移植京师，此树此果遂渐为京师所重所知了。
　　白果因养生延年，在宋代被列为皇家贡品。日本人有每日食用白果的习惯。西方人圣诞节必备白果。白果无论炒、烤、煮而食之，还是配菜，或者做糕点、蜜饯、罐头、饮料与酒，均有可口的特点和养生之功用。据药典载，白果，性平，味甘苦涩，入肺、肾经，敛肺气，定喘嗽，止带浊，缩小便，消毒杀虫，主治哮喘、痰嗽、梦遗、白带、白浊、小儿腹泻、虫积、肠风脏毒、淋病、小便频数、心脑疾病和胆固醇、血糖、血压过高，以及疥癣、漆疮、白瘤风等病症。现代女性很喜欢白果的美容美白、除皱、抗衰老功能，借之把自己弄得年轻美丽、妩媚动人。白果还可以做农药和兽药，实在是一种自然生物药，可惜如今们喜欢化学物质做药品，给自然生态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据说，精选三龄以上白果树叶等名贵中草药配制，可以做成银杏叶健康枕，以提高睡眠质量，长期使用可以预防与治疗心血管疾病。我思想着哪一天去采撷一些金黄白果树，做这样一个保健枕头，让那淡淡幽香吸进我的体内，进入我的睡梦，白果就这么日夜融入我的生命。

　　白果树木材质优价高，素有“银香木”或“银木”之称，是制乐器、家具的高级材料，白果木家具有特殊的药香味、抗蛀性强。还可用于雕刻和工业用材。随着“现代化”的推进，生态受到加速破坏，大树难找，白果木家具已经是奢侈品，我们普通人家只能欣赏，不能拥有，在心里留存着一些崇敬。

　　白果树盆景，倒是可以摆一盆到家里。它生命力强，叶形奇特，易于嫁接繁殖和整形修剪，是制作盆景的优质材料。银杏盆景干粗、枝曲、根露、造型独特、苍劲潇洒、妙趣横生，是中国盆景中的一绝。选取姿势优美的白果树，加工制成盆景，将大自然中银杏的雄姿浓缩在盆盎之中，古特幽雅、野趣横生。特别是像我们这类长期伏案的人，如有这样一盆景致清供案头，必然得以怡情怡目。可惜我不会制作盆景，如能亲手搞它一盆，自然更有情感。

　　雌雄异株， 是白果树的一大特点。我据此认为，白果树是爱情树。相守十年容易，相守千年百年不易。试想，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霜雨雪，白果树仍然相守相爱，仍然枝繁叶茂，仍然开花结果。这是一种何等坚实的爱情。

2010年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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