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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年俗系列之一:扫房

2021-12-26叙事散文云破月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7 编辑

扫房在辽西农村,一进腊月,就有“忙年”之说。忙年的内容包括一切和过年有关的事情。扫房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扫房就是年终大扫除,其内涵不单是除去一年里积留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7 编辑 <br /><br />扫房
  在辽西农村,一进腊月,就有“忙年”之说。忙年的内容包括一切和过年有关的事情。扫房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扫房就是年终大扫除,其内涵不单是除去一年里积留下来的灰尘,也有把“穷气”和“晦气”扫地出门,迎来一年新运气新景象的意思。因此,扫房在“忙年”的所有事情中,是不可忽视的过年项。民俗中,有一年不扫两回房的说法。扫房都在立春前,过立春,就没有再扫房的了。但也不能太早,一般都是在腊月二十以后,杀了猪,淘了米,蒸了豆包,做完了这些容易脏屋的事情后,在万年历上找一个“宜扫舍”日,再扫房。倘是立春前实在赶不开时间,就要在“宜扫舍”这一天,用笤帚简单的扫扫房屋的四角,应应景儿,算是扫了房,具体的事情以后再做。

  扫房不是一件轻松事儿。不但要扫,还要刷,破破烂烂的东西也都要重新归拢打扫一遍。因此,扫房不是一个人的活儿,一般都是全家孩子老婆齐大乎的全动手。我们家扫房,主角是父亲,母亲则带领着我们几个孩牙子干一些搬来运去的下手活。

  扫房这天,要起早,太阳还没露红,就吃完早饭。早饭后,父亲就开始鼓捣扫房的用具:在柴火垛里拽出一根镰刀把粗丈许长的柞木棒,再把扫地的笤帚用麻绳绑在木棒上;从偏厦子里找出一把秋天新扎的炊帚疙瘩;还要准备一把登高用的板凳。母亲从西厢房的一个旮旯里找出一条又破又脏的玻璃丝袋子,把里面淡青色像土坷垃一样的东西倒在外屋地上。这东西叫白土子,是刷房子用的涂料。

  白土子就出在本地的一个小山包上。不是裸露着的一片,而是呈一条线状往山体内延伸。上下村子的人家,都用这里的白土子。别处也有,但品质不如这里的好。这里的白土子细腻,色泽纯正,不含杂质。刚挖出来的白土子呈鸭蛋青色,并有很好的粘性。用手一捏,有滑润润的感觉。

  每年夏季,都有人用扎枪头子顺着这条线挖白土子。年年挖,家家挖,就形成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洞,洞口仅容得一人爬着进去,人们都叫它白土子洞。挖的时候,至少要两个人。一人爬进去挖,另一人蹲在洞口,其作用有二:一是在洞里人出来时可助一擘之力;再一个是防备出危险。因洞眼小而深,空气稀薄,去掉一个人占有的空间,所余无几。一旦发现异常,外面的人就抓着洞里人的一只脚,生生地将他拽出来。听说早些年白土子洞真的憋死过一个人,当人们把他拽出来的时候,脸青紫色,早没气了。后来,就没人再敢单独来挖白土子了。

  母亲把白土子放到大锅里,兑半锅水,用大柴猛火煮。等白土子坷垃都化了,半锅水变成了白白的浆液时,再滤出残渣,剩下的白浆子就成了刷房子的涂料。

  这当中,我们姐弟几个七手八脚地揭画的揭画,往外搬东西的搬东西。母亲常说,破家值万贯。真是呢,看着没啥东西,搬起来可就显得多了。外面堆成了小山,屋里的还不见少。但我们都嘻嘻哈哈干得很带劲儿,因为这是在“忙年”,里面自有一股特殊的难以言喻的喜庆味道。我最喜欢揭年画。拽住一角用力一扯,唏哩哗啦的,有一种捣毁什么的快感。有一阵子,塑料画很流行。画上是一个个的大美妞。用湿抹布一擦,跟新的似的。孩子们先是拿在手里玩,玩够了,就顺手一丢,让风刮到河滩上去了。村里有个老光棍,专门爱捡这些美人画。他自己说,扔了可惜了的,擦擦,当新的贴,省着花钱买了。可是后来有人传出来,说是老光棍把美人画擦干净,叠成一摞,放在褥子底下,每晚拿出一张来陪他睡觉。听说这都是老光棍自己喝醉了酒抖搂出来的。还白话说,一天换一个媳妇,都是大美女。自那以后,我再揭下的美人画就不随便扔了,不知咋的,我一想到那些笑盈盈的大美妞被压在老光棍的又臊又臭的褥子下面,心里就不得劲儿。

  东西都拾掇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父亲上场了。父亲打扮得很招笑。一身破裤破褂,腰束一条布带子,裤角用两根鞋带系紧,头上戴着一个水泥厂工人用的遮尘帽,连头带脸都包住了,只露着眼睛和鼻子,底下还挂着一圈帘子样的布片,遮住了脖子。父亲拿了长把笤帚进屋时,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的。父亲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大模大样闯民宅的日本鬼子。

  那些积年的尘土都在父亲长把笤帚的噗噗地声音里,打着漩从窗口里卷出来。母亲和我们都远远地躲在院墙边上晒太阳,计划着什么时候糊窗户,贴画,挂挂钱儿……母亲也允许我和弟弟拿出几个小鞭(一种小爆竹,也叫干草节)来,乒乓一阵响,表示对扫房这一大事的庆祝。

  扫完了,就要刷房子了。母亲把白土子煮出来的白中泛青的浆液舀到洗脸盆里,端给父亲。父亲用刷锅的炊帚疙瘩蘸着白浆子,一下一下地往墙壁上拍。这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弄不好,就会整出花打脸的情况来,像一泡尿尿出来似的饸饹圈儿。父亲的刷房技术在当地是很叫响的,均匀,不留接边的痕迹,浑然成一体。这当中的技巧,讲究的是下手的力道和一炊帚一炊帚之间合适的火候。说起来不是很高深,想做好却也不那么容易。后来,有了抽拉式简易的喷雾器,就不用一炊帚一炊帚的拍了。但也不省事。白土子的浆子要细细地过滤。过滤后的浆子也还是堵喷嘴子,当中要不断的拧下喷嘴子来用水涮,才能好用。

  刷完的房子一下子亮堂了许多,也空旷了许多,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泥土的香味,很受用的。尤其是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借着熹微的晨光,感觉到满屋子有一片乳白色温润的光罩着时,心里的那份舒坦和畅然,是很难形容的。

  说起来,这都是二十年前的话了。现在,没有人会再用这种老式的传统法子扫房了。过去那种茅檐草舍的泥坯房,早已被红砖大瓦的高档民居所取代。刮了大白或喷了白乳胶的墙面,能照得出人影儿,谁还能再弄点白土子往墙上抹糊?用市面上流行的话说,除非是脑袋让驴踢了。诚然,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起居条件改善了,民族幸甚,天下幸甚,但那些在现代文明里渐去渐远的传统民俗,也着实令人怀念和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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