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诗人形容一对青年男女在黄昏后相约的句子。可是每当我看见这两句诗，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起我的奶奶，每当东方那轮明月爬上树梢的时候，忙碌一天的奶奶，就会坐在炕头上点着老火绳，装上一袋老旱烟，我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她望着挂在树梢上那轮月亮，慢慢地抽着老旱烟，给我讲着一些古老的故事，有时讲杨家将，讲岳飞，呼延庆大上坟，有时也讲鬼怪狐仙，把我吓得直往奶奶怀里钻。我的小时候就是这样跟着奶奶度过了一串串的黄昏。

有一次我问奶奶说：奶奶我是你生的么？奶奶笑了说：傻孩子，你怎么是奶奶生的呢，当然是你妈妈生的么。

那为什么我吃你的奶，我整天和你在一起，你给我穿衣服，给我做衣服，做花鞋，哭了你哄我，睡觉你搂着我，你看姐姐和妹妹他们整天围着妈妈转，我一到妈妈身边，他们就合伙欺负我，骂我滚回你家南炕去，北炕不是你家。你怕我和他们打架，就急忙把我抱回来。

奶奶你说，北炕的妈妈是我的妈妈么？

哈哈……傻孩子，怎么不是呀，你生来就不省事，没黑没白的哭，奶奶就让你爷爷用黄表纸写一幅吵夜郎贴在屯中央那口老井上，你还是哭。我又给你认了个狗干妈，老榆树干妈，偏偏凑巧，那老母狗死了，老榆树也死了。你还是成天的哭。瞎子算卦说你防爹妈，你妈他们也害怕了说：这小要账鬼，不嚎死几口心难受。你六个月的时候你妈已经怀上小三儿了，没奶吃你更是哭哇闹哇。那时我正怀抱着你小姑姑，我一狠心把她给你四奶了，我就把你抱过来吃我的奶了。

我呆呆的听着奶奶讲着我的故事，幼小的心灵着实感动，我的奶奶，为了我竟然把自己的女儿给了别人，用自己的奶水和心血抚养孙女，这是什么样的心思和情意呢？

奶奶下地和社员去干活了，每天太阳西斜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扒在我家的土院墙上等着奶奶回来，我苦苦的等着，眼巴巴的望着，奶奶是我唯一的依靠，奶奶是我生命的护荫，没有奶奶我无法活下去。我望着那大片大片的苞米地，我望着那就要藏进西山的斜阳，我看见奶奶回来了，她和很多疲劳的人们走在一起，我像小燕子一样飞向奶奶，抱住奶奶的腿，奶奶说：大老远的又跑来了，天快黑了，一会来大马耗子了，快来奶奶背着吧，说着她就会蹲下去，当我趴在奶奶身上的时候，我觉得奶奶那孱弱的身子有些颤抖，我知道奶奶累了，干了一天的活，太疲劳了，我幼小的心灵有些酸酸的难过，急忙说，奶奶不用了，我自己走。奶奶不容分说一下子背起我就走，可是我小时候很胖，我觉得奶奶有些踉跄，他背着沉重的我跨过我家的土院墙，有跨过我家的门槛。

奶奶放下我的时候我看见奶奶疲劳的倦容，我心疼的亲着她，搂着她的脖子，她装一袋烟，就会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口袋，里边装着好多沙虫，每天大家歇气的时候，奶奶顾不得休息，满地跑着抓沙沙虫。这虫子有小手指粗，灰黄色带着小黑点，肚子挺大，翅膀下还长着一对粉红色小翅膀，飞起来沙沙地叫着，是蚂蚱、蝗虫样的虫子。这种沙虫不多，奶奶每天都抓十几只，装在缝好的小布袋里，带回家给我烧着吃，奶奶一回到家见我眼巴巴的样子，连手都顾不得洗，先忙着给我吃奶，然后就蹲在灶坑边扒出余火，烧沙虫。每当我看见奶奶那半蹲半跪的样子，我心里就酸酸的，灶坑冒着青烟，呛得奶奶直淌眼泪，我急忙用小手给奶奶擦泪。常把脸贴在奶奶的脸上，用手拍着奶奶的后背，沙虫烧好了，奶奶也不吱声，拉着我的手奔房东土院墙坐下，我依偎在奶奶的腿上。她开始给我摘沙虫吃，她用嘴吹去灰，用手捏住头一拽，连肠带肚都出来了，把肚放进我嘴里，一包籽越嚼越香，听奶奶说这个东西很有营养，补钙壮力。我把沙虫塞进奶奶嘴里，用小手捂着奶奶嘴说：“奶奶吃，奶奶吃。”奶奶自己舍不得吃，我就不撒手，奶奶边吃边乐，我也乐了。夕阳下，我们祖孙尽情享受天伦之乐。

往事如烟，眨眼奶奶离开我三十年了，回想儿时情景历历在目，每当月上柳梢头黄昏人静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偷偷的思念奶奶，我想奶奶那温暖的怀抱；我想奶奶甜滋滋的乳汁，真的，我都八岁了还吃奶奶的奶；我想奶奶对我那份柔柔的爱，柔柔的情，和在黄昏月下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忘不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刻，奶奶是在我被窝离开我的，那时我还含着奶奶的奶头……奶奶走了，她才四十二岁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风狂雪骤的夜晚走了，我幼小的心灵比这雪天还冷，像掉进万丈深渊，可是苍天无眼，奶奶真的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母亲节就要来了，在人人都在颂扬母亲的同时，我却想起了我的奶奶。要说母亲的爱无私和伟大，她有舔犊之情，她宁愿耗尽必生的心血去呵护，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有养儿为防老之说，那么，我的奶奶又是为了什么？

奶奶本来就是母亲，他是爹爹的母亲，她是更无私，更伟大的母亲。没有老祖母哪来的爹爹，哪来的妈妈？我的奶奶，把一生的爱给了爹爹，又给了我。如果她有幸看见我的孩子，她又会怎样，她会像命根子一样对待吧？这就是母爱的情结，母爱的挚诚和无私。奶奶的伟大在于，她用翅膀护荫着一代又一代，她用大海一样的胸怀给儿女给孙男孙女爱怜和保护，她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怪不得老人们常说，隔辈人，亲上亲。因为孙男孙女身上流着老祖母的血统。

在这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我徘徊在母亲节、清明节的日子里，怀着沉痛的心情，给我的奶奶，我的老祖母认认真真的叩头膜拜，焚香祷告。奶奶泉下有知，请你放心吧，孙女已经长大，再不是那个好哭的孩子，孙女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再不会像你那样的操劳奔波。奶奶安息吧！祝愿你梅鹤相伴芳魂百年！

[ 本帖最后由 啸寒 于 2009-3-6 19: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