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丰收在割麦

谁在丰收中割麦
　　　　　　　　　　　　　　　　　　　　文/又凡

　　种麦子的人已经远去，麦子如期成熟，放眼望去一坝坝呈一种和碎银子类似的亮和白，五月灼热的太阳底下闪闪发光。那么耀眼的麦子，那么耀眼的光茫，简直无法逼视了，眼睛痛了，眼泪哗哗流下来了。

　　夏日青翠的山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变胖的，和冬日的枯瘦相比，那些新绿在热风里招摇的姿势潮水般散发着生命的无限活力，一浪一浪弥漫开来；小河边的柳枝从初春高高举起的手臂一下子舞动成恣意的乱发，在暑热逼人的五月抖落阵阵清凉；楸木树浓郁的叶浓郁的花朵在山脚山坡静立成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守候，守候着这一望无垠的丰收；棕榈树结满鱼仔般暖黄暖黄的苞儿，襁褓般紧紧裹着的苞儿，足有手臂长短，任孩子们采下在稚嫩的指间揉碎，揉成童年一串串天真无邪的欢笑；白刺花的清淡和粉团花的清淡爬过一路又一路，一坡又一坡，和清晨泥土的芬芳，燕语呢喃的芬芳一起，深深吸一口，就是泌人心脾的感觉，就是真正乡村夏天的味道。

　　夏天的味道弯弯的，有着镰刀的弧度；夏天的味道沉沉的，有着麦垛的份量；夏天的味道暖暖的，有着汗水的温热；夏天的味道痒痒的，有着麦芒的调皮。夏天的味道也是急促的，是布谷鸟声声催人栽种，脚下小跑着的忙忙碌碌，忙碌着，欣喜着，是丰收的欣喜，也是栽种下一季希望的欣喜。

　　当这个夏天浓郁的味道漫天而来，我那颗粒饱满的村庄，第一次，迎来了新生事物，联合收割机，在很多农村已经习已为常的时候，我们如一个葫芦般从大丽路东拐进去的村庄，怯生生地迎来了第一台联合收割机。机手是个外省人，手法熟练，九十块一亩，一边割就一边脱出尚带些水气的麦粒来，麦草在机身后面高高扬起，又低低地飘落田间，飘落的姿势和弧度温柔而美好，比镰刀割麦的姿势和弧度更温柔更美好。田埂子上挤了一排大人和孩子，孩子好奇的眼神和稚嫩的笑声荡漾在田间，男人和女人欣喜而略带茫然的目光飘浮在田间。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白色的羊群归来，黄色的黄牛和青色的水牛归来，一袋袋水气很重清草气息很重的麦粒也在泥土味的肩膀上归来，沙沙沙轻响着淌出袋子淌进提前晾晒过充满阳光味道的大簸箕里。那颗颗粒粒流淌的声音开始像急雨，末了又像细细碎碎的马蹄。太快了，太快了，那么多那么厚实那么沉甸甸的丰收转眼就去了大半，成片的田野只在眨眼间就裸露出略显刺目略显突兀的肌肤。几天前磨亮的镰刀收起来了，往年孩子们捉迷藏的麦垛没有了。坝子里突然升起腾腾的烟雾，翻滚着冲上云宵，留在田间不再粉成糠面喂猪的麦杆一丘丘点燃，化成草灰就是最好的底肥，还有细土里各种各样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虫子，和草灰一起长成下一季谷叶的青翠，那一定是过去从未有过的青翠，绿得油亮油亮的．．．．．．

　　随着最后一抹天光隐遁，夜幕越来越浓地降落下来，最后一把镰刀收回镰架，收割机怡然泊在村口，就像一艘安静的船泊在安静的港口。我知道有些已经东西远去，有些东西正漫天而来。相同的是丰收每年都会如期而来，有村庄的地方就会有丰收。我喜欢村庄一季又一季白花花的金灿灿的丰收，总觉得那样的村庄那样的丰收才是最饱满最让人踏实的画卷。那会儿，有种奇怪的感觉是我的村庄，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村庄像一只长了翅膀的鸟，高高地远远地在我眼前掠过，再掠过，然后就飞走了。

　　回家的路上，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邻家奶奶正在用蒜瓣擦拭今年不曾用来割麦的镰刀，她说：这样镰刀不会锈。她慢慢地细细地来回擦拭着，一把又一把，直到最后一把都在油亮的蒜膜里闪闪发光，插回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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