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
2021-12-26叙事散文小帅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回老家,堂叔家小孩兴奋地告诉我:“青蛋”天天都要在门口拉一堆屎。听那小屁孩手舞足蹈地描绘着他的所见所闻,心里不禁浮出了几分悲凉。青蛋是村里的五保老人,据说曾在一个什么单位做仓库管理员,后来因为得了青光眼而不得不回到老家。如果……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回老家,堂叔家小孩兴奋地告诉我:“青蛋”天天都要在门口拉一堆屎。听那小屁孩手舞足蹈地描绘着他的所见所闻,心里不禁浮出了几分悲凉。青蛋是村里的五保老人,据说曾在一个什么单位做仓库管理员,后来因为得了青光眼而不得不回到老家。如果往上追溯几代,青蛋与我家可能有那么些血缘关系。打了一辈子光棍的青蛋回来后就寄住在我家,他那年久失修的土房早在一场罕见的暴雨中倒塌。当时大伙都亲切地叫他“青爷爷”,亲爷爷。而之后我们何时开始跟着大人们叫他“青蛋”,却已无从考究。
青蛋住不惯我家的红砖房,每天都在抱怨说地基没选好,邪气太重。他煞有介事地露出胳膊让人看,说是在梦里让狗给咬的。那狗不是普通的狗,大抵与“牛头马面”有些关系。听他这么说,几个本家的亲戚聚在一块商量了一夜,然后集资在青蛋老屋的地基上重建了一间土房。不久,青蛋就乐颠颠地住了进去,还买来煤火开始自己张罗饭菜,邻居们则不时派自己的小孩送些菜去给他。
每次去给青蛋送菜,我们都会在那间黑沉沉的屋子里呆很久,因为青蛋装着一肚子的鬼故事,而且都是他年轻时“曾亲身经历过的”。喝农药死掉的人会变成“农药鬼”,上吊死掉的人会变成“吊死鬼”,溺水死掉的人会变成“捞水鬼”,这些鬼的共同点就是四处寻找着“替死鬼”……听这些故事的时候,只觉得耳畔阴风飕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直到大人来唤,小屁孩们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屋子。门外艳阳高照,让人颇有恍若隔世之感。
逝者如斯,那些喜爱听青蛋讲鬼故事同时又害怕得要命的小小孩,渐渐都长成了大小孩。村里成了“90后”的天地。然而90后却并不喜欢听青蛋的鬼故事,更不会因为青蛋不乐意讲故事,而用石灰块在那土屋的墙壁上写满“青蛋大牛公子小山羊吃青草”之类的标语。堂叔家小孩在他3岁的时候,甚至还伙同一帮在“呀呀”学语的手下跟青蛋狠狠地吵了一架,堂叔家小孩跟青蛋因究竟谁家的蜂窝煤更多而发生了争执。
那次争吵似乎预兆了青蛋从此不再有他的“粉丝”。以前他每逢“初一”或“十五”都要在门口点香烧纸,祭拜各路经过的神仙。渐渐的,他开始变本加厉,每月两次的祭拜竟变成了每日两次。青蛋口袋里仅剩的积蓄也日趋见底,邻居们实在瞧不过去了,遂上前劝说,不料竟被乱棍赶出。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信仰”。青蛋越发变得孤僻,时常站在门口指名道姓地骂人,深夜则躺在床上嚎啕大哭,好不凄惨。那哭声吓得多数小孩不敢走夜路。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大人们开始这样教育小孩:“年轻时不好好读书,以后就会跟青蛋一样。”但青蛋年轻的时候究竟怎么“不努力”,却很少有人知道……
各种文案与合同在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电脑键盘被敲得“劈里啪啦”直响,我无暇去想青蛋这个“童年时代的玩伴”。几天前,堂叔突然打来电话,说青蛋死了。我“哦”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挂断了电话。我突然悲哀地发现,青蛋曾讲过的那些鬼故事,我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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