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耕时

又是一年春耕时


春训和春耕一向是有着默契的。 比如前几天，那一阵午后的暖风，也真真是给天底下所有的农人，喊了一个共同的劳动口号。 老妈便是这听到劳动口号的众多农人之一。经历了一个冗长的冬季之后，妈和那些沉寂在黄土地里的野菜们一样，显出满身满身强劲的绿意来了。在妈看来，黄土地是结束一切烦闷情绪的入口，踩上它，步子就轻灵了，目光便明澈了，使不尽的力气便聚集起来了。 这几天，我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听不到老妈的声音。我知道，老妈一准是去了庄稼地了。春天的黄土地，是不容许野菜们繁衍的。妈要在播种的大机器赶来前，把那些和玉米种争夺营养的野菜统统连根挖掉。 想象着，每每到了一块责任田，妈就半蹲下身子，将一个小菜篮放在身体的左前方，右手握着一把挖菜的刀子，随着野菜的不规则分布形式而缓慢地发生着位移。不能求速，最好将野菜连根挖出。不然的话，一场春雨之后，野菜芽会就势破土而出，很快就铺张开不小的声势。妈的身影，渐渐地浓缩在无垠的田地间，只有那蒙在头上的褪了色的蓝纱巾，分外显眼。

春耕也是一件着急事。到了时节，晚播一天，就有可能影响到庄稼今后的长势。因此，农人们每逢此时，干起活计来就如同赶趟，生生地和时间赛跑。往往，一夜的功夫，一大片一大片未播的庄稼地就翻新、耕作完毕，显露着黑得喜人的色彩，如同施了魔幻一般。家里没有人手帮忙，妈干起活来自然是早出晚归、争分夺秒。 其实，指望着那几亩庄稼地，一年下来，也就够得上吃喝，是没有多大的收入的。我和爱人早就主张妈把地给租出去。可妈就是不听，说，我又不是干不动活，为什么不种地，除去吃喝，一亩地每年还能收入一千多元钱呢。后来，见我们那么执意，妈才勉强答应，将离家偏远的两小块地租出去。后来，租地的人嫌地太零散，说什么也不租，我和爱人都犯愁了，而妈却在一旁庆幸：不租更好，那两地都是黑土质，每年就指着它们收粮食呢。 妈只是想到收粮食，就一点也不会想到，为了这点微薄的收入，每逢农活多的时节，她如何以一个老年人的体力和精力，和飞毛腿的时间赛跑。 妈是离不开这些农活的。 我也是。 一来，农忙时节，我在小城，光想着老妈忙农活的情景，心里老是安宁不下来；二来，我难得的回老家一次，也得尾随着老妈的身影和庄稼地周旋。 真实地走近农活，可远远不是电视剧里的一片清爽爽、干净净、美景如画的诗意场景。往往地，累与脏，会把我的情绪逼到一个很坏很坏的程度。可是为了妈，我必须每次都把自己的体力和耐力进行超负荷地发挥。干农活，是没有丝毫的创新而言的，只是某一系列的动作的循环往复。比如，提着一桶化肥，随着铁犁翻出的田垄走，一边走一边将化肥撒下去。一走就是一整天。甚至许多天。毕竟我不是干这事情的料，可是我必须得充当这样的角色。因此，我跟着那些庄稼成手干活，总是吃力得很。往往，半天的时间，没有功夫抬头，更没有功夫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紧自己的位子，不至于因为自己动作的过于缓慢而影响整个农耕的进度。 我被农活累的最苦的是在二十左右岁的时候。那时候，是我在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爸可能是愿意干活时有些人气吧，尽管身体很好，却总是把农活集中在假期干，比如五一假的春耕，十一假的收获。可我就苦了，每次放假都有干不完的农活等着。干完一天的活，每晚躺在炕上，身体总是酸痛酸疼的，彻夜难眠。手皱巴巴的，疼得攥不过来，仔细一看，一手的泡水。可是，第二天，依然一声不吭地坐着爸赶的驴车去地里干活。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没有多余的人手，爸又是这村的外来户，没有本族的亲系帮忙，而有些农活少了人手又不行。我知道这些，也理解我的爸妈，所以，尽管身体很累，我总是咬着牙地忍耐。相比之下，返校后，坐在课堂上舒心地上课，到真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了。 我最早干农活还是在小学七八岁的时候，那时老家里的水稻还没有毁，逢了插秧季节，爸把育好的秧苗整块整块地平铲下来，挑到平整好的水田里，随意地散扔在里面。在水深及小腿肚的稻田地的两头，我和妈首先将手里紧握的线抻直，然后把线头的小木棍深深插入地头。再用左手抓起爸散扔的整块的稻秧，猫着腰，沿着线牵引的直线，用右手将秧苗一小撮一小搓地从左手的秧苗掰下，随之利落地插入线牵引出的直线下面。记得那时候我非常能干。穿着一双妈的不跟脚的大水靴，秧苗噼啪噼啪插入水里，动作快，掰下来的秧苗又匀，插完后的秧苗又笔直。往往，引来过路人艳羡的目光。有的忍不住地和妈搭腔，说这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妈笑笑，笑里的内涵很深。 孩子的耐心总是有限的。每每过了兴趣之后，对农活的抵触情绪就会越来越大。总是盼望着快点把它们干完，然后也手里握着好吃的零食，加入同伴们捉迷藏过家家的游戏中去。可是，冗长的农活总是将我的祈望遮挡的不见天日，每每郁闷的同时，总是对无辜的庄稼地产生一种深深的恨意。 结婚之后，有了顶替我帮老妈干活的人，加之农业现代化的普及，我才和庄稼地接触的越来越少了。可是，那种干农活的苦，却被我清晰地记忆着，它转化为一份农忙季节，我对老妈的无尽的惦念。 今春，天气怪异。冷暖骤变，往家里打电话，妈说，天气和暖的那几天，野菜都挖干净了，地都收拾平整了，就等着雨后天暖时等大机器过来播种呢。 可是，一连几天，夜间突降的骤雨，并没有让人们感觉到空气的暖意，倒是越发地多了一些冬日的冷峭。清早，小区里几个闲不住的老太太，一早来到楼前一块巴掌大的土地上，望着早已拾掇好的地，却不敢把备好的蔬菜种子播下去。几个三轮车主人，将三轮车停在不远的街道旁，聊些春耕的话题，天冷，还是不能种地啊，种子在这样的低温下迟迟不发芽，不冻死臭死在地里才怪呢。 那几个拉三轮车的人，都是地道的庄稼把式。不忙农活的时候，他们便出来赚些零用钱，可是，心思，却依然在家里的那片庄稼地上。 此刻，我的心思和他们、和我的老妈发生了重叠。我期盼着真正的春天快些来到，期盼着我和农人们的所有不安和忧虑，连同那些希望的种子，一起拨入春天的泥土里。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0-4-30 07:5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