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09 编辑 <br /><br />　　第一场雪
　　刘川北
　　没有雪，这个冬天就少了些什么似的，让人隐隐地不安。雪，是冬天的标志，是冬天的一张名片，没有雪，再寒冷，再凛冽，这个冬天都不太纯粹与正统。一场雪接一场雪，一场雪落在另一场雪上，雪落下来，铺满了村庄，繁杂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简洁起来。不过，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冬天的第一场雪，因为是第一次落雪，仿佛人生的初恋，青涩却回味深长。
　　谁都没有预料到，第一场雪以怎样的面目怎样的姿态飘落到村庄上，谁都想不起来，村庄上飘过的雪花的模样。灰黄的天空，不再是秋日的瓦蓝如洗，村庄安静了许多，庄稼地里少了忙碌的身影，田间小路上少了过往的牛车，少了背负着庄稼的行走……秋天和冬天之间应该有一段休止符，这休止符里充满着少女般的沉思、喃喃不断的絮语，和一种萌芽般的期待。刚开始，只是雨，雨打湿了地面，地面的霜迹也湿润了。雨打湿了柴禾，风干的枯黄的柴禾湿亮起来，树上不多的叶子，也亮起了眼眸。不知道雨滴怎样的长了翅膀，它们越来越轻盈，它们不是在下坠，而是胁下生出彩翼向上飞扬。雨魔术般地被雪花替代，最初的雪花，只是鱼鳞般大小，沙沙地，一落地就融化了。第一场雪，多数情况下，下得不大，只是浅浅警示一下，没有深入到本质与要害。往往是悄无声息的落下，等清早推开门，才意外地发现，地面上落了晶莹的雪。记得有一年的初雪，傍晚时候，雪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越下越大，雪花渐渐团成绒球。一只披着蓑衣的麻雀，以为雪花是撒落的馒头屑，上前啄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得到，一跳一跳地躲到柴棚子里去了。
　　第一场雪落得矜持而羞涩，它们的气势不足，舞姿也不完美。它们多像初恋的小姑娘，还没说话，她的脸就红了，你刚牵住她的手，她便紧张得不知所措。那个叫云的小嫂子，就是顶着冬天的第一场雪进了这个叫芦草湾的村庄。河湾边的芦苇，枯瘦萧索，雪落进芦苇丛里，转眼不见，雪花仿佛飘起的芦苇花，洁白芬芳，它们盖住了整个村庄。石桥拱着背，任劳任怨的牛一样踞守着一角天地。桥下淌过一条河，河里的水明澈，清冷。雪花的降落，没有盖住河，却把流水的声音掩盖了。叫柱的堂兄，永远地记住了那一年的初雪。柱家里很穷，说和了好几个对象，一看人还不错，一相家就出了问题。他家的茅草房子，简陋寒酸，它们简直连降落的初雪都支撑不住。他娘还瘫在炕上，常年累月的需要别人照看。云呢，河南逃荒来的弱女子，那一年，河南闹水灾，逃难的人很多。云，被柱的一个亲戚领过来，事前已经说好了，找一个能守日子的，相当的男人，别的什么都好说。云的花格子的围巾，打了补丁的衣服上落了雪，连长长的眼睫毛都有雪翅子晶莹地闪动。那一天，云显得特别美，周围的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瞅着云，一时间，倒是忘了她挂补丁的衣服，衣服上沾着草叶，头发好久没有打理了，她的头上窝着虱子……云，仿佛是雪的仙子，她和第一场雪一同光临这个破迹斑斑的村庄，她让人们的视界，开阔而又迷蒙，怜惜与羡慕，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和这漫天的雪一样。即使后来他们的婚礼，穿红裹绿，都不及今天的云美丽楚楚动人。
　　第一场雪，落到村庄，村庄像它包容着四季一样，包容着雪的降临。房屋，草垛，大叶黄杨，羊肠小道……都被大自然的手笔描了边角。顽皮的孩子，在大人地催促下加了厚厚的棉衣，他们睁开眼，看到这古旧的村庄，一下子童话般神奇。鸡，在雪地上描着竹叶图，狗撒欢地跑，踩了一路的梅花，对着庄稼地喊两嗓子，荡过来的回声，闪耀着雪的清白与冷静……虽然天一开，日头一照，村路被踩得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整条街像是生了癣一样，丑陋无比，但，一直相信，一直这么认为，第一场雪静静地落下，它不说话，不下命令，它的内心富饶而丰满，藏着温情的故事，藏着感动与美好，等着你用心去发现去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