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河清又纯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36 编辑 <br /><br /> ——式路散文举隅

　　散文是直指人心的言说。一本散文集，就像一个生动友好的真朋友，呈现给你的是作者独标高格的个性气质。散文之美，美在语言，美在情感，美在一种灵魂飞翔的自足，正有“一花一世界”的完满。

　　式路的散文集，是厚重的，封面纯白，缀一朵紫色小花，及书名的几个大字——如花的微笑。看到这素洁的封面，你会从无中感觉到有来，会感觉到阳光普照般的温馨，顿觉天地如此美好，思维的花朵如此美好。

　　美丽的山水，纯朴的爱情，深厚的人文，牵动着我的心，只其中的一篇《小河》，就已经迷住了我。
　　式路心里动感着怎样的一条风情小河呢？“那流淌的样子总是脉脉的，像是给谁示范着婀娜里怎样涵进柔情。”这样的小河，是充满了人情味的，充溢了作者内在的感动的，恍然间，一个扭动腰肢卖弄风情的女子的形象，站在你面前，再一看，这小河又恍如一个自以为得意的傻姑娘，在东施效颦一般，扭捏里传达着生命的自在。

　　将阳光下的小河比喻为新娘，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如果不是这个比喻已经为徐志摩占去了。式路会有什么新的招数呢？想象力是世间最美的花朵，而花朵是开不绝的。自然贴切的比喻，式路召之即来：太阳下的波光，如碎银，如繁星，如银火，都动感十足，色彩明亮：

　　“阳光金黄地弥漫下来，满河就跳荡着碎银似的，或将繁星强压在了里面，而不安分的它们又要蹦跳到天上去，便闪闪地乱溅，或燃起了银火。”

　　近来读到《呻吟语》之《词章》，有一节是关于诗风的，阐述非常之明晰：

　　“疏狂之人多豪兴，其诗雄，读之令人洒落，有起懦之功。清逸之人多芳兴，其诗俊，读之令人自爱，脱粗鄙之态。沉潜之人多幽兴，其诗澹，读之令人寂静，动深远之思。冲淡之人多雅兴，其诗老，读之平易，消童稚之气。”

　　我一向以为好的散文总是诗性的，因此，上段文字虽是说诗风，其实也可借来概括文风的。式路的散文跳动着他童稚般的诗心，朴拙的文字里都折射着他清逸的诗人之气，轻灵跳脱，俊美无比。这是我之所以能够欣赏他的散文和小说的最重要的原因。面对一个没有功利心的读者，作者是要将自己的真性情，毫不夸饰地表露出来，才可能赢得喜爱的。

　　他这一篇《小河》，通体都有着通感之美，青豆一般美丽脱俗的文字，唤起了人们乡村生活的全部感受。便是写两岸的山，“水灵灵地青翠着”，通感意味便暗暗涌动，那嫩绿的翠色，通向脉脉眼光之电波，女性读者读到这“水灵灵”三个字，也会倏地感觉到被触碰般酥一下醉一回。饮牛饮驴的牧童，浣衣的村姑媳妇，乡里人们那些似乎充满休闲色彩的劳动，像现代人所憧憬的田园生活，无意间使小河边上像汪着一滩七色油彩：那小河边晒满了缤纷的衣裳，“像天上剪落的彩霞”。其语言之尖新，灵感之迸发，便在于这一“剪”了，明明白白地昭示着烘云托月之寄意：人间媳妇之巧手，胜过天上织女之匠心。

　　“她们”是怎样生动着的人们啊！“她们洗衣时，裸着的小腿伸进清澈的河水里。”作者还倩来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一股足以将晒着的衣服揭起来的如“飞渡着的那片红云”的劲风，让她们去追，去笑，去嗔，去骂。

　　更妙的是河对岸的“汉子”带回来了彩电，于是有了喊话，有了说笑，有了相约，有了归家，唯余河水“不知给谁绿着”，安静下来。一场有动有静的剧目，至此合上轻柔的帷幕。

　　在我看来，《小河》代表了式路散文所达到的艺术境界，意境优美，韵味醇厚，颇见艺术功力。场景有绘画的雕刻感，形象真切，情感浓郁，实有速写画之传神，油彩画之热烈。意随笔至，你仿佛在每一段文字里都能看到作者寄身的那一片人间的真实生活中，如花的笑靥，欢快的举止，清纯的思想。而作者纯然一位乡土诗人，且行且吟，歌之颂之，关于美，关于爱，关于希望。

　　写作者都是寂寞过的人。然而寂寞可以使人沉沦，也可以使人超脱：沉沦于人间烟火的享受，超脱于哲理禅佛的玄机，大约也都能各取自在。而有人竟然能创造一种融合之境，在喧嚣的人间之地，创造唯美的精神王国，在复杂的人生况味里，融入生命的大智慧。式路是这样天然的精神领袖之一。他的文章情绪，粘而不滞，沉稳而生动，实在而空灵，俏皮而诚挚，如一涧活泼泼地载满空山鸟语的春水，一时瘦损，一时丰盈，而流淌不尽，风光无限。

　　如此简易的文章评论，并不涉及什么散文理论的标尺，自然不期待它有什么份量和反响的，但我也不是要人云亦云地说几句恭维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我只是立此存照的其中之一，甚至并不期待这位未曾谋面的作者的认同。我是在浙江中财集团的文学论坛认识他的，在他的小说集《蓝瓦》与这本新出的散文集里读到他的部分作品的。

　　式路散文揉合了小说笔法，却显得很纯粹，这实在难能可贵，就像那些当初进行文学准备的小说家一样，他们的文字有着初恋般的清纯光芒。笔意轻空，让我想起张爱玲的唯一清新小品《爱》之“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那般凝练通神之语，又让我想起贾平凹早期散文意境之纯真。真的，当我读到他那冰裂声声闹红河的篇章，不禁两耳顿失清静，似乎一味只听得冰裂声声了，读之，又想起贾氏《风雨》的工笔技法了。抚卷啧啧，叹赏不已。见贤思齐未必，望洋兴叹而已。

　　不能忘《满手阳光》，冲淡绵密，最难忘《那压过来的春天》，冰裂声脆。若把美文比美人，那么《小河》之外，此篇也算得他三千佳丽中的翘楚，给人惊鸿一瞥的讶异：

　　“浮在水里的冰层越来越少，渐渐地形销神没，只有一湖水蓝着。蓝着的水就静得无声，像是在休养生息，像是停泊着娴淑，盛着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