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牵手的书

　　　　　　　　　　　　　　　　　
　　站在卧室门口，她迟疑了一下：熨衣板上，那堆衣服还在，但似乎少了一些，难道被人收拾起来了？马上要穿的衣服可能找不到了，她有些烦。翻开看，上面那件是她最喜欢的蓝绿色纱裙，洗完还没叠好放进衣柜，再下面是咖啡色吊带衫，白色中裤、蓝白条的背心、墨绿色棉T恤，最下面是黑色纱裙……它们整整齐齐地撂在一起，她开始默默流泪，然后控制不住地大声哭泣，这是他叠好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他一向不满意她不理智的购衣热情，更不喜欢她把衣服穿完后乱放，可是今天，他却把它们一件件这样叠好！她似乎感觉到，在叠衣服时，他并不整齐的心情。 　　衣柜里，大多数是她的衣服。他比她爱整洁，总是把袜子也能叠得有棱有角。在他影响下，她也能把衣服叠得更好看了。她还记得刚结婚，他教她叠衣服，她耍赖地说：“以后我不叠，就让你叠！”他嗔爱地斥她：“你个懒婆娘！”说着还是把衣服叠了……最左边的一个柜子里，他淡绿色的西装里，是她的黑色马夹。她想起他当时笑着说：“我的衣服紧紧搂着你的衣服！就象我搂着你。”说话时，他眯着眼甜蜜地笑着，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他们曾有过多久这样浓云密雨的幸福时刻？她记不清了，好象挺长，也好象很短。 　　找完衣服，她收拾好残破的心情，走向书柜。书柜、衣柜是她的藏宝之处，一直藏着她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快乐，检视衣柜书柜总让她感觉自己是丰富的，美丽的。书不太好找，虽然，同一个作家的放到了一起，散文随笔放到了一起，同一系列的放到了一起，可是这么有规律的摆放并不是她的习惯，一定是他昨天重摆了！她的心里一片潮湿，如她的眼睛。 　　外面，天气是惯常的晴朗，阳光透过梨树照进来，洒下一些斑驳的阴影。小院里，女儿在画画，他俯下身在指导，他的声音厚厚的，还带着那丝她喜欢的童话味的孩子气。一直觉得，他们父女在一起时总象一幅画，世上最温馨的画，总让她心里充满宁静与幸福，看也看不够。可是这幅画马上只能留在记忆里了，想起昨晚，他在书房看书，她习惯性地躺在旁边的小床上看书，女儿突然搬来相册要她一起看，她看一眼，发现有全家福的，便不愿意看。女儿不时大声喊她，她敷衍着看一眼，夸说女儿小时真可爱，虽是草草看，但还是被许多照片打动，女儿的成长给了他们多少欢乐！女儿非要她看结婚五周年时的合影，看着，心里潮潮的：照片上那一家人多么和谐幸福！她没敢细看，装作继续看书，任心里五味翻滚。女儿看完相册，突然说：“这就是我们人生必须要上的一课，可是你们要离婚了，我是故意看这些照片的。”她一惊，让女儿重复一下，女儿竟然说忘记了，转脸又是一副淘气相，没了刚才说话的深沉。看着不到六岁的女儿，深深的忧虑涌上心头：这一切会给孩子带来什么？ 　　书柜最右上角，三册套的《彩色欧洲史》旁边是彩色插图版《圣经故事》和《神话之旅》，《彩色欧洲史》是她的，《圣经故事》和《神话之旅行》是他的，这个清楚的划分让她的眼泪再一次迸涌出来：这几百册书是他们几年的收藏，每回经过书柜，她总是痴迷而又满足地看着它们，心里充满静静的喜悦和深深的希望。他们都爱看书，结婚几年，只要手头宽裕，她每年都要买几十本书，书不断增多，她们还专门添过一组书柜，还清楚地记得，选书柜那天她们那么用心，把市区的家俱城差不多跑遍了。书多了就要经常重新摆放，把书按类摆放是她不擅长的，因为生性疏懒，总在看完时不能复归其位，让书柜乱了阵式，但是常常检阅，总有些书好象“魍”和“魉”一样，容易联系在一起，想找《漂亮朋友》，总是会想到《堂吉诃德》，因为他们是“邻居”，为了寻找的便利，下次看完，尽量把它们放一起，她以为，它们会一直牵手，不会分开，就象他们。 　　她没想到，有一天，它们竟然要分开，昨天，他说：十一前把手续办了吧。 　　按协议草稿，是她拿着房屋补偿款和衣服、个人物品离开这个家，个人物品对她，就是这些年积攒的书和衣服，当知道一切无法挽回时，她站在书柜前细细看他们的藏书，（哦，他们？这个词很快就不适用了，书分了你和我，她和他也不再是亲密的“我们”了。）有些书他喜欢，她也喜欢，于是，在他们的搓合下，它们被迫接受了这安排的缘份，一直紧紧挨着，不离不弃地站在一起，一站就是几年，她那么喜欢它们这样比肩站着，它们的亲密让她心里常常涌起无言的快乐。她想他也是喜欢的，每次买了新书，他总象得到礼物的孩子，打开箱子，一本本翻过，归好类，放到书架上，甚至比她还要仔细。这些书，有些是他的，有些是她的，过不了多久，它们就必须分开，她心里突然希望：这样长久的亲密姿态不要使它们产生感情，否则，这样的分离，它们也会难过吧。 　　有一本书是唐师曾的，结婚前，他们喜欢过他的书，他的幽默坚毅与乐观曾深深影响了他们。她买了两本，有一本他放在了单位办公室，一直没有拿回来。她在想，家里这本我就不带走了，这样，它和那本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院里，成熟后的烂梨不时落下，嗵嗵地，很响，地面上一片脏污。 　　下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出门，女儿也不知去哪玩了，画笔和纸散乱地摆在桌上。 　　　　　　（2008-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