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鱼

　　　　　　　　　　　　鱼
　　河沟两边长着茂密的毛草，中间半坡的水，草覆盖了水面，水草和水草之间，缝隙的面积，晃荡着幽暗的油光。我常会在那样的地方站一会，然后，就能看到鱼。大大小小的鱼，青色的脊梁，房屋上排列有序的小瓦一样的鱼鳞。这些立着身子的鱼，不躺，也不仰，就像我走在任何地方，站立的走动。像鱼一样游在水中，那是一个会心微笑的想法，它在我头脑里。 　　那时候跑到河边，看鱼，所有大人交代的事几乎都会忘掉。只对鱼一刻不停地看着，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想这些站立在河里随便走动的鱼，它们如果能上岸该是多么奇妙。这个很好笑的想法，就像长大以后，觉得年少的许多事看起来都是荒唐的。更荒唐地是沿着那样的想法，让鱼列队行走，让鱼听从自己的指挥，就像指挥那帮孩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口号从村东走到村西。鱼不能听话。鱼始终在那水里，不能上来。这也是那个时候内心隐隐失落的事。当你发出声音时，或者用地边坷拉，向它们投击时，它们会摇着尾巴，潜伏到深水的草丛中。然后，它们会等着好长时间，你安静，你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时，才能出来，继续它们的悠闲游动。 　　捉鱼。这个想法到了秋天，会从头脑里强烈地产生，它让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膨胀起来。我走在村路上，常常会奔跑起来，我的脑袋里，晃荡着那团水的乌黑发亮的光泽，想着鱼张开园园的嘴，在水面喝水的情景，更兴奋的是那些活动在深水地带的大鱼，它们会搅起巨大的水花，发出的响动立即招引我的目光。大鱼狂妄自大地游动在水中，眼睛寻找着那些幼小的鱼崽，一个一个地毫不费力地吞噬掉它们。这些家伙，因为强壮，吃掉小鱼，残忍地消灭弱小的同类，要把它捉到，下手要狠要准。但是对付它们，要比它们对付那些小鱼崽费力许多。 　　挽起裤管，或者只穿裤头，下到水里去捉大鱼，而它们在浅水里活动的话，会闻声跑走，游到深水里去。手指长的鲫鱼常能捉到一些，而乌鱼通常都很大，因为它们藏匿的本领要大，还有一种身子脊梁和鱼尾染着红色的一种厚身子的鱼，我们叫它“马狼”。这东西凶猛一些。有时，为了达到捉住它们的目的，我要动用大人，让他们带上铁锨，在确定大鱼藏匿的水草里那段的两端，打起坝子，然后用水桶，一桶地将水翻到坝子的另一边。等水很少了，然后下水，和这些家伙斗争，并最终将它们捉上岸。 　　在足够宽大的路面上，我看着那些大鱼，起初的跳跃，挣扎，消耗着体内的能量。它们的力量有限。当它们离开水，离开它能够发挥自己能力的水，就显得多么无奈。即使它们在水中，多么无所畏惧，你和它周旋，将它们捉在手里，它们会有用那张嘴和牙齿攻击你的可能，甚至有时会把你的手或手臂咬破，滴出血来，但它们在岸上，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就没有这样的威胁了。 　　看着鱼，并把它们装在一个柳条编制的筐内，从河沟边回来，一路感受着征服和收获的心满意足。那是一种美好的心境。有一天，我对自己说：鱼，是不能被遗忘的。听音乐的时候，我会想到那时侯河里无声游动的鱼。它们在水中，就像我感受到的，鱼是凡间与天堂的桥梁那样。爱上鱼给予那些幻觉，就像音乐对自己幻觉的引领，有着陶醉，也有着绵延的忧伤。 　　到了十五岁，离开村庄之前，那次捉了一条乌鱼回家。长我一年级的那个女生，遇到我。我们在地上，打开柳条筐。她看着那条大而黑亮的鱼，夸我很有能耐，说我不简单。或者因为她长得漂亮，也或者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也或者她的央求。总之，当她开口给我要那条鱼时，我就用一根毛草穿上鱼鳃，让她把我的鱼带走了。后来，我们发生了矛盾，互相不说话。那天，我在路上遇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就想起了那条鱼。于是，后来遇到，我就说：你，还我那条鱼！那些时间，我总这样一次次地朝她要，而她似乎也觉得理屈，沉默之后，就对我说：等我有了就还你，等我有了就还你，…… 　　那个女生始终没有还我鱼。我为没有向她要回鱼耿耿于怀。直到离开村庄多年之后，想我为什么要朝她要鱼，而她当时为什么说还我，却一直没还。我总觉得那条鱼肯定代表了什么。想起那条鱼，就多次想到她的漂亮的样子。想起我一个人站在河边看着水草旺盛的河沟发呆的样子。 　　这些情景在时间里走了。常常只有鱼在水里的样子，在那条河沟里，自由游动的姿态，以及我背着鱼筐走在路上的情景。这样的时候，我一定想起：稻子拔节甩出稻花结成稻子，田里不再需要水，所有大大小小的机井停止灌溉，小河沟的水日益降低水位。那些鱼，藏匿在低低的水草里，那上是我捉鱼的最好时机。这些，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成为我不能释怀的一种梦境…… 　　　　　　　　　　　　　　　　　　　　2008-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