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系列《黑之灵》之四：活化石般的民风民俗

活化石般的民风民俗
　　扎根在穷山僻壤的山区和半山区，历史上的俐侎人部落，以特立独行的方式繁衍生息，不仅避免与外界发生争执和矛盾，也很少与外界交往和联络，隐秘地栖居在部落的城堡里。如此故步自封和与世无争的生产生活方式，让传统的部落文化和礼俗代代沿袭。在民族和谐共荣的今天，当民族之间的歧视、排斥不复存在，当相互间架起牢固的沟通交流的桥梁，走进俐侎人部落隐秘的土地，让人不禁为其承传的活化石般的民风民俗称奇和叫绝。

　　也许是血液中还流淌着欺生的遗传基因，最初接触俐侎人，你会感觉他们很腼腆、很羞涩、很心怯，目光不敢和陌生人对视，很少和陌生人主动搭讪，自己走自己的路，自己做自己的事，尤其是妇女和阿朵（姑娘），你多看她们几眼，脸就开始绯红，目光就开始游移不定，脚步就开始明显加快。但只要和你熟识了以后，你就会发现俐侎人待人非常热情，非常诚恳，也非常朴实，非常守信，他们会烧制香喷的罐烤茶让你品尝，会用醇香的包谷酒让你产生亢奋，只要你不嫌弃，他们省嘴待客也会让你吃饱喝足，甚至可以把手臂上的肉割下来给你当烧烤，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要留下伙食费或住宿费，就算他们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也不会收下你的诚意，还会批评你不够朋友，不够意思。一旦知道了你是谁家的客人，你就可以在俐侎人部落自由行走，你不会受到威胁，不会受到攻击，同样会享受到朋友贵宾的礼遇。即便你晚上孤单寂寞，想寻找一个阿朵谈情说爱，你也同样能如愿，就算阿朵已经定了亲，就算阿朵的定亲对象知道你“泡”了他的爱人，你也不会受骚扰，前提是，你得尊重阿朵的意愿。

　　俐侎人勤劳能干，陡峭的山旮旯地也能种出包谷、苦荞、小麦和洋芋，干涸得裂开口子的雷响田里也能种出稻米和蔬菜，风里雨里、披星戴月地盘田种地、采茶放牧、割草担柴、哺育纺织，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俐侎人忙碌的身影。勤劳不息的俐侎人，同顶一片天，同守一方土，彼此生产生活的关系非常密切，谁家建房盖屋，或办红白事，或出义务工，大家都齐心协力，分工合作。张家建房了，挤占了李家的几尺土地，张家说一声，李家就不会不同意；李家的牲畜践踏了张家的庄稼，李家就适当拿点粮食补偿，多点少点，彼此都不会斤斤计较。同处一个部落的俐侎人，大家爱护团结就象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邻里之间绝对不会出现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或者闹得脸红脖子粗的现象。部落里是这样，部落外也是这样，我就亲眼目睹过一件事情：一个俐侎人青年，在街天赶集中不小心踩了一个男子的脚，向被踩的男子道歉后，被踩的男子还是不依不饶，打了俐侎人青年一拳后，还不住地拳打脚踢。所有赶集的俐侎人不分男女老幼，里三层外三层地不约而同地围住了打人的男子，有的握紧拳头，有的持着棍棒，直到打人的男子跪地求饶才了事。

　　作为主宰俐侎人部落的灵魂之长，俐侎人崇信万物有灵魂，生死有轮回，对生活空间的诸多事物满怀崇敬和感恩，遗留着原始独特的风俗习惯。他们对田地感情浓厚，认为田由“田公”、“田母”主宰，地由“地公”、“地母”主宰，“田公”、“田母”及“地公”、“地母”决定着庄稼的收成，每年的火把节当天或前一天，就算家里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都会自主地到田边地脚烧香燃烛、生火做饭、杀鸡磕头，举行仪式拜祭“田公”、“田母”及“地公”、“地母”，感其恩德，祈其护佑。在他们心中，天地和祖先都具有相同的重量，他们说天是老大，地是老二，祖先就是老三。即便一个石头仍进家门，墙壁敲得蹦嘣响的人家，都会置有天地和祖先的神位，天地和祖先的神位“一”字排开，中为天，右为地，左为祖先。每年的节庆日子，都要祭天、祭地和祭祖。在俐侎人部落，有多个名为“大寨”的村庄，都有繁茂的“穑林”，穑林被认为是俐侎人的“保护神”，俐侎人每年都会举行盛大仪式，祭祀穑林。通常每年都要祭祀穑林三次，大年初二要祭拜穑林，要给穑林拜年；三月初的春播前，要祭拜穑林，祈祷穑林保佑播种顺利；四月初的春播结束后，也要祭拜穑林，祈祷穑林保佑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在俐侎人的思想世界里，万物皆有灵魂，灵魂无处不在，每年的既定时间，都会举行一些“叫魂”仪式。每年的古历八月十五日，俐侎人要举行为粮食“叫魂”的仪式，他们认为，粮食掌控的灵魂为“粮公”、“粮母”，只有为粮食举行了“叫魂”礼俗，“粮公”、“粮母”才会确保粮食丰收并颗粒归仓，才会确保次年的种子生根、发芽、成长和丰收；村寨有“寨魂”，“寨魂”护佑着村庄的平安、健康和幸福，每年的七月间，俐侎人就会举行仪式为村庄叫“寨魂”，祈祷“寨魂”保佑村庄幸福吉祥的同时，撵送侵扰村庄平安的“寨鬼”；山有“山魂”，“山魂”是“山神”的依附，能护佑山里的花草树木茁壮成长，能保护放牧的牲畜惨遭厄运和丢失，能确保山体滑坡等意外事件的发生，每年农历九月的单日，俐侎人就会举村出动，举行仪式，祭拜“山神”和为“山神”“叫魂”；畜禽有灵魂，每年的二月初八当天，祭拜过家庙后，俐侎人就会举行仪式，为牛、羊、猪、马、鸡、鸭“叫魂”，以求禽畜多子做孙，兴旺昌盛；人有魂魄，死者的魂魄，叫“亡魂”或“阴魂”；活人的魂魄，叫“阳魂”。活着的人，就是因为魂魄的依附，才有思想，有语言，有行动。男人有九十九个魂魄，女人有七十七个魂魄。人体的各个器官都是由魂魄主管的，人体健康，就说明主管人体的魂魄发挥着作用；反之，就是主管人体的魂魄失灵或部分魂魄脱离了人体。比如，人的眼睛昏花了，他们就认为是眼魂脱离了眼睛；耳朵聋了，是因为耳魂脱离了耳朵。人断气了，他们就认为人体的魂魄全部脱离了人体，变成了阴魂。因此，每当活着的人遇到眼睛疼了，耳朵聋了，或者身体上哪个部位发生了疼痛，很多俐侎人家就会举行仪式为其“叫魂”。为防止坏魂入侵屋宅，俐侎人会在宅门上放避邪物；出门在外为防坏魂上身，会带上银饰物避邪；每年的七月十四日，还会举行仪式，迎接亡魂回家，接受家人的祭拜和祈祷；他们还认为，天有魂魄，故每年要选择时日祭“天鬼”和敬“天神”，让天神、天鬼使人间风调雨顺、幸福美满；水有魂魄，所以每年三四月份的属狗、龙日，要祭龙，祈求龙王爷及时降雨。要在大年初一早，到水井边“抢新水”，以求新年行好运；火有魂魄，故每年要祭“火星鬼”，以求房屋建筑免受火灾；树有魂魄。因此，每年要献“穑林”。祭“天神”时，要寻找一棵“天神树”，让天神借树升天；果木果实结得小，结得少，要在火把节为树跟喷洒火星，刺激和祝福树魂……

　　所有的这些祭祀仪式，俐侎人都是非常虔诚的，其中不免也有一些禁忌。主持祭祀活动的人，一般都是家庭里的成年男性，祭祀时一般要用树枝搭建祭台，祭台要离地三尺五寸（说法是为了纪念俐侎人先祖最初的房屋建筑式样），搭祭台的树枝一般要用蜜花树（据说蜜花树是俐侎人的救命树），祭台要搭建一棵砍成九个“台阶”的木“楼梯”（据说是为了纪念使俐侎人繁衍壮大的九个弟兄）；祭祀时要跪拜，要祷告；小的祭祀活动要杀鸡，大的祭祀活动要杀猪、杀羊或者宰牛，要行“生祭”和“熟祭”的礼俗；祭祀前，不能品尝祭祀的食物，只有行过祭祀礼俗后，祭祀的人才能吃喝。最大的祭祀活动是祭拜穑林，穑林里妇女不能进入（据说妇女因为每个月都会来月经，妇女进入穑林了，祭拜就不灵验了）……

　　基本上，在俐侎人部落，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节日，月月有祭祀活动。最大的节日要数火把节和“桑沼哩”节。火把节是俐侎人一年中的“大节”，俐侎人的火把节过得很隆重。要完成既定的传统祭祀礼俗，如祭“田公”、“田母”和“地公”、“地母”，祭祖神台，晚上要撒火把，要打歌，要吹芦笙；要认真置办伙食，生活宽余的人家要宰羊、杀猪；生活贫困些的人家，也会杀几只鸡，或买几斤猪肉，过个丰盛节；要提前把本家里面出嫁的女人请回来一起过节，火把节因此还被俐侎人称作“接姑娘节”。如果火把节前，娘家人不去“请”姑娘回家过节，就会被女婿家嘲笑，认为娘家无能和不懂礼俗。火把节这天，如果姑娘不回家过节，娘家人也会感到没面子和不愉快。“桑沼哩”，破译俐侎人部落的语意为“山地鸡脚果树下有温泉的澡堂”。而其含盖意义，不是专指澡堂或洗澡，而是融洗温泉澡、市场交易、集体歌舞和谈情说爱为一体的重大节日活动，是这些活动内容的代名词。因此，提到“桑沼哩”，俐侎人还有“洗澡节”、“情人节”、“情歌场”或“情人街”的别称。在俐侎人的传统观念里，洗温泉澡能祛病强身，能给人带来好运，从古至今，他们都有洗温泉澡的传统。每年正、二月份期间，借着农闲，成群结队的俐侎人会带上食品，或坐车或徒步到有温泉的地方洗温泉澡。采访得知，清代中期，每年古历二月十五日的“桑沼哩”，都是空前热闹和喜庆。据说，“桑沼哩”原址所在地有一塘温泉，温泉后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山地鸡脚果树，“桑沼哩”因此得名。期间，男女老少举家前来。白天，或淋浴温泉，或载歌舞、对情歌，或进行货物交易活动，参与者也不免会用眼睛寻觅着谈情说爱的对象，用言语相互定下约会地点；晚上，已婚者可以幽会旧时相好，未婚青年男女则成双成对，互诉衷情。在期间的“桑沼哩”节日里，人们休闲娱乐、放松心情，收获了快乐和满足，甚至收获了爱情的甜蜜。因此，意犹未尽的人们，在此驻留三天三夜都不愿离去。如今，举办“桑沼哩”活动的场地已不固定，但“桑沼哩”活动依然旺盛不衰，“桑沼哩”成了广大商贩的贸易市场，穿着一新的俐侎人，白天或淋浴，或开展健康有益的文体活动，晚上有的就围着篝火彻夜打歌，有情人的就找情人幽会，没情人的就伺机发展情人，尽情地演绎着俐侎人对“桑沼哩”的狂欢和浪漫……

　　由于地域的隔缘及历史的忽略，俐侎人部落的婚丧习俗弥漫着原始、神秘的烟霭，尤其是其中的“幼子定亲”和“冥婚”，更是让外界觉得匪夷所思。俐侎人自古以来就有幼子定亲的习俗。这一方面是为了告慰亡魂。一个老人一经去世，“朵觋”为死者诵经开悼的时候，都会提到死者儿、孙妻子的名字。因为这样特殊的需要，俐侎人家大多在孩子年幼时，就为孩子物色好了“媳妇”。如果是已到婚龄的男孩，老人死时还没有媳妇，就会临时向没有人提亲的人家商量“借”其女儿做媳妇。女方的父母一经答应后，其女就成为求亲人家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朵觋”就可以向死者提及其儿孙妻子的姓名，去告慰其亡灵。另一方面是父母为了让儿子长大后不愁没有媳妇，就乘儿子年幼时找一个合适人家的女儿，为孩子包办婚姻。男方父母一经看准了谁家的女儿，就会请一个媒婆去说媒。如果女方父母同意了，男方家就选择一个黄道吉日，背上礼物，到女方家喝喜酒。女方家也会邀请亲朋好友，共同喝喜酒，抽喜烟，吃喜糖，共同聚餐。如果孩子双方长大后有情有意，双方结合就是顺理成章了。而女方父母一经喝过求亲人家的喜酒，除女孩主动提出退婚外，就不会再将女儿应婚于其他人家。据说，古时很多夫妇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结为伉俪的。至今一些孩子的父母，很多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结合的。但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这样的方式很不适用了。随着他们逐渐长大，和异性交往的增多，经常就会出现男方退婚或女方退婚的情况。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不管用了，这一方面是因为退婚手续过于简单，另一方面是俐侎人骨子里崇尚婚姻自由，正月初一到初五之间，还有“桑沼哩”节期间，父母都会自主地放给未婚男女“恋爱假”，充分给他们和异性交往的机会，青年男子找到了意中人，就可以和女孩同床共枕，相互“试婚”，父母是不会持反对意见的，毕竟他们是过来人，都有过相同的经历；冥婚，俐侎人称为“结鬼亲”，这是俐侎人很特殊的一个丧葬习俗。当家庭中的未婚男性死后，不论其年龄大小，家人在为其举办丧事前，都要为其物色好一个和其年龄相符、辈分相当且不同姓的未婚就死去的女子，做其妻子。俐侎人的传统观念认为，活在世上的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活着是夫妻，死后也要相依相伴；而未婚就死去的男人，尽管在阳间没有伴侣，但死后必须有伴侣相伴，这一方面的说法是以此告慰死者；另一方面的说法是活着的家人才会得到阴魂的庇佑。举办冥婚，其程序俨如生者，同样要履行说媒、定亲、娶亲的手续。只有为未婚故男举行了冥婚礼节，其家人才会为其操办丧事。操办丧事时，就要请“朵觋”编制茅草人，以茅草人代表死者的妻子，并在为亡魂念经指路前，将其妻情况一一禀告死者；为亡魂念经指路后，将死者和茅草人一起发送上山，掩埋死者后，就将茅草人烧在其坟前，代表死者找到了另一半。至于未婚女性死时，理所当然要为她们举办丧事，但就不会为她们举行冥婚手续了。她们就只能在阴间守株待兔，等待着某天被哪个相同命运的未婚男性看中，而和她喜为连理，在阴间同舟共济。几乎未婚死去的女子最终都成为了他人的“妻子”，因此，在俐侎人中有“俐侎姑娘不愁嫁”之说。俐侎人对举办丧事看得非常重，人死后，即便没有及时举办丧事，在以后或长或短的时间内，会忘了吃饭，也不会忘了一定要为死者举办丧事。而为未婚男子举办丧事，如果没有举行过冥婚礼节，就等于没有为亡魂举办过丧事。举办丧事并非是请人来吃一餐饭那样简单，要请好“朵觋”，要请好“掌棚人”，要请好相帮人，要杀猪宰羊，要完成所有的烦琐程序，那是一件劳民伤财和兴师动众的大事，很多人都折腾不起，不仅钱物，不仅精力。但举办过丧事后，即便身无分文，仓无粒米，俐侎人都在所不惜，都会按照传统风俗，为已婚者认真操办丧事，办好丧事。

　　此外，俐侎人还保留着图腾崇拜的遗风，比如崇拜布谷鸟、狗、牛、松鼠、芦苇、蜜花树等，走进俐侎人部落，不难听到和发现类似的图腾崇拜的传说和遗迹。

　　俐侎人活化石般的民风民俗，绽放着神秘的色泽和光芒，蕴藏着不尽的玄机和奥秘，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和神往。
[ 本帖最后由 李有旺 于 2009-2-20 16:1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