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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我的父亲母亲

2021-12-26叙事散文南来之风
母亲患了骨性关节炎,突然间便不能行走了。大姐告诉我时,她老人家已住进医院。我两周便去一趟医院,来去匆匆的。每次往返的途中,都会暗暗祈祷,让母亲尽快恢复健康,尽快能下地走路,像正常人一样。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虽然减轻了一些疼痛,但走路仍不能超……
  母亲患了骨性关节炎,突然间便不能行走了。大姐告诉我时,她老人家已住进医院。   我两周便去一趟医院,来去匆匆的。每次往返的途中,都会暗暗祈祷,让母亲尽快恢复健康,尽快能下地走路,像正常人一样。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虽然减轻了一些疼痛,但走路仍不能超出10米,一个人生活成了问题。   姐正在为装修房子的事日夜奔波,妹的孩子高考进入冲刺阶段,弟在太平洋的那端。于是,先生便租了辆车,将母亲接到了我们这儿。我们相隔不过一百里的路。   母亲年岁己大,智商远不如从前,或许是近年频繁患病服药过多的缘故。早上一起床,就打开电视,一边吃一边看一边滔滔不绝,收拾桌子时,总能看见她脚下的残渣余孽;吃花生时,她离开桌子很远,结果剥一个掉在地上一个;吃桔子,她一定要将里面的核摘出来,搞得汁水沾一手,吃不了几个桔子却将餐巾纸扔了一桌;爱吃香蕉,吃完就战战兢兢地往厕所去;旁若无人地咳嗽,说话,吃饭发出很响的声音。先生说,老了就变小了,得像孩子一亲对待。自然,孩子要哄也要吵的,对她以上的举止,我会吵她,她却不以为然。对这些明显的智力下降行为,我心里却稍稍有些庆幸——没有清醒时的障碍,她活得会轻松很多。   而我父亲则不同,在生命的最后弥留之际,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所以他无意中承受了更多对死亡恐惧的痛苦。这是父亲最后的不幸。   我曾经做过一个与死亡相关的梦,醒来惊骇的不敢再睡。而现实中的父亲,在医生或护士或家人匆匆和焦虑的目光中,猜想死神一天天逼近的感受,那痛苦和惊骇是常人难以领略的。如果他头脑混沌,他会走得更加平和与安祥,留给子女的也将是平静和无悔。   印象里父亲是极其严厉的,尤其对是对做女儿的,儿子是他的掌上明珠。也许是生活的担子太沉重,我很少见到他的笑脸。所以在家说话做事,我一向小心谨慎,唯恐令他不悦而使我遭受白眼或是巴掌。也所以,我和他很少有近距离说话的可能,更谈不上心灵上的沟通,在我眼里,他没有一丝亲切感。   十九岁,我逃离了他的视线。   然而在他患病的时候,他躺在四周充满了苏打水味的医院里,因无助而显得格外慈祥,让我看到一直严厉的父亲竟有慈爱的一面。他几乎天天躺着,医院里柔和的灯光照着他宽阔而明亮的天庭,他常常会漫不经心地微笑,对守候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记得那是他临走的前两天吧,我请了假回去看他,他显得憔悴不堪,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只抬了下手,让我坐在他的身边。因为瘦弱加上浮肿,感觉病情并没有怎么改变他的模样,反倒变得慈眉善目了。   那晚我在医院照顾他。   他一向不习惯开灯睡,但那天,他执意不让关灯,眼睛盯着光源,一眨不眨在看。他睡不着,他太清醒了。对自己的病,他从不询问,但从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他兄弟姐妹的朋友频频的来访中他是感觉到了,他不问,是不愿面对。当时我这样想。   他的沉默不语让我担忧,我怕他对自己不见好转的病情想入非非,就试着和他聊天。我以为他会不屑,他对我逆来不顺受这一点极为不满,在三个女儿中,最看不惯的就是我。他给我下的定语是任性,固执,眼里没有老人。而父亲那天却用极其平静和缓慢的语速和我说着。他也许知道人之智慧与能力的极限,所以对死亡不再畏惧、不再惊骇,对我也宽宏大量了吧。   我对父亲的惧怕也从那刻消失,原来父亲也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啊。父亲语调平静地给我叙述他的历史:他14岁只身在资本家的工厂里做工;二十多岁与我母亲成亲。我母亲出身不好,是地主的千金——并在十年间相继有了我们四人,弟的到来,让他完成家族延续香火的使命。所以他在兄弟几人中享有长子的威望,地位无与伦比,就如今天的弟一样。父亲是有责任心并深爱着母亲的,在六十年代企业大面积门闭,部分职工要返乡的时候,父亲的头发一夜全白了,那时刚有了我,他怕我们母女三人被发配到农村,遭遇家人天各一方的别离,所以他一晚没睡,醒来母亲便看到他花白和头发。但命运关照了他,至今母亲她们安然地生活那个城市。但父亲的话却让我知道了为什么从我懂事起父亲的头发就是花白的原因了。   父亲那晚给我讲了很长时间,他不时用舌滋润干涸的嘴唇——他坚持不让我用棉签为他湿润。直到他疲惫地不再作声。我对父亲根本的认识就缘于那一刻,在他平静叙述这段历史的时候并不看我,只看着裂了一条细缝的天花板和发出柔和光芒的灯,这和之前那个常常紧皱眉头、动辄训人的父亲判若两人。这至善的一面至今让我想起都会热泪盈眶。   他在不停的叙述中,两颗松动的牙齿就顺着他的呼吸而晃悠,但父亲是坚持不让拔掉的,大约他是想保全一个完整的人身走完73年的路程。   后来每次给父亲扫墓,我都会一边扬起花花绿绿的冥钞,一边乞求他老人家:爸,用这些钱给自己装一副好牙吧,那样就能吃各种营养的食物,身体就能健康,就能在那个世界万寿无疆!   其实,没能在他生前配一口好牙,一直是我的遗憾。而父亲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勉强我们为他做一些事情的,他不愿受惠于子女,他的性格注定不会求人。他做了有名无份的医生几十年,用今天的话叫自学成才吧——他用针灸、中草药让那么多的患者恢复了健康,但对人家从不收一文的酬金。便是在很贫困的年代,他也会坚定地把人家留作答谢的蛋糕、苹果之类让我们如数返回。他刚退休时一位在任的厂长患了腰疼病,跑了多家医院治疗无果,托人找到了父亲。有二十多天时间,父亲吃过晚饭,夹着他的针灸盒就出去了。厂长很快康复,亲自送来一双牛皮鞋。等人家走后,父亲让我还了回去。别人劝说父亲,既然不收东西,把妹的工作调个好点的也行。父亲像没听到。他很清醒地知道,只要自己还有能力做事,就决不会求人。对自己的孩子亦如此。手术后,他的身体不能翻动,大小便都要依靠我们,所以他尽量少吃少喝,迫不得已需要帮助,他会显得尴尬和不好意思,稍能活动,便坚持到卫生间。   在他最后的日子,他的话很少,思维清晰而活跃。那晚的聊天也是奇迹,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和父亲这一辈子说话的总和了。   他是留恋这个世界和亲人的,直到闭上眼睛,他还在看着我们,似乎还有放心不下的事。   母亲如今也到了父亲最后的年龄,却比父亲要幸运的多。她会声音哄亮地和我聊天,会教导我做些我并乐意做的事。对她我变得没有一点脾气。   有时想想,老年智力的下降或是智障者,对亲人来说可能算是小小的灾难,需要须臾不离的服侍和精心的照料,但对老人本人,可以随心地用语言用肢体表达她的所思所想,该是很幸福的事吧。   母亲饭饱了,自己倒了杯水咕咚一声喝下,然后关掉电视,嘴时一边念叨一边向她的卧室慢慢地走去。这是午休的时间,她要睡午觉了。   我为她掩好了门,趁着少有的宁静,拿起一本借来很久的书、、、、、、心却不在书里,眼前总会出现父亲和母亲交替的影子。
2008.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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