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骑车，逆风而行

清晨骑车，逆风而行

汤如浩

　　我乘坐的这种车辆，因为造型简陋和自备动力，统称为自行车。时下这么说，多少有些调侃的意思。当然，我只针对车辆的破旧，而不是人。关于这辆车，相关的话题还是比较丰富，比如它的历史，比如它的稳定性，比如它的外表和质地，等等，暂时放下不表。 　　现在是西北的二月底，清晨，山风萧瑟，扑面而来。风刮过来，像一把锋利的刀，极力刻刮皮肤，而且颇费了些力道，身体上裸露出来的地方生痛乃至发抖麻木，它们的威力就在这里了。偶尔还有雪花的飘零，和狂风拥抱，置身其中，寒冷是自不必说的。甚可惭愧的是，当温暖的南方花红柳绿的日子，这里没有什么可供观瞻的地方，像西北高原人的模样一样，粗粝干涩，周遭的一切，全是苍老的暗色。 　　我用厚厚的棉衣包裹自己，和若干年前我母亲做得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子，我的外形就肯定臃肿，有些可笑是不可避免的，我不在乎。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抵御寒冷的唯一办法就是加厚衣物，将自己变为一头笨拙的狗熊，除此以外，还会有别的途径吗？周围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也是这样，妇女们甚至遮罩口罩和帽套，只露出善睐的眼眸，美艳无比。 　　和我相向而行和逆向而行的人，都把身体佝偻成虾的形状，步行或者卧在自行车上，都无一例外。有乌龟壳样的外物保护在内的小汽车里的人是另一种情形，温暖而舒适。他们隐约的面目看不大真切，我可以想象他们此时的心态，无非心生怜悯或者幸灾乐祸，无动于衷也有可能，好在我不知道罢了。 　　我习惯性地左右张望，或者胡思乱想，与我前行的道路有关。一路猛冲，只可力竭，不属于明智之举。这是一段上坡路，从我出发的地方开始，一直到目的地，渐次升高，其落差，我无法估算。应该说，这是河西高原固有的地势，因了祁连山的突兀，河西走廊的南高北低无可厚非。因地制宜这样的词汇，最适应于筑路者，这就是明证。 　　弓腰，伸腿，用力，一系列本应连贯的动作，我做得还是有些生硬和僵化。就短短的一段，路途固然平坦，可一公里加在一起，便不可小觑了。坡路和逆风，对我而言，不啻是一个严酷的考验。一天好几个来回，加起来，就可以用一个累字来概括，身累，心更累。最好的调节方式就是时间提前，速度放慢，心态放松。如此，将一段逆风的行走当作另一种经历来体验，就有些不一样在里面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我行走的这段路，和我经历的这一段日子极其相似。我这些年每一天的平平淡淡，每一月的平平淡淡，还有每一年的，叠加起来，就是一条不平坦的人生道路了。一段好像是一个切片，所有累加才是整个世界。有人说窥一斑见全豹，我不大相信：通体的清晰，拿其中的一部分来证明，是没有很强的说服力的。微观和宏观的区别，不可以混为一谈。 　　的确，回顾走过的这一段日子，如果截取其中的一截来关照的话，每一截都平淡无奇，仔细琢磨，感觉味同嚼蜡，很是没有滋味。一些琐屑却是记忆中最清晰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如果是尘土，应该早被风吹跑了：如果是沙粒，应该早就沉淀在河底了；如果是草芥，应该已经化为尘埃，变成泥土了。但是，却不。一天一天又一天，失去的是时光，苍老的是容颜，岁月带来的沧桑感异常分明，时光的蛛丝早爬满这座旧屋子了。 　　还得释然，纵然有千百万的的无奈，关键是怎么看待。换一种角度说，正是这些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组成了生命的全部。溪流变成江海是一种样子，小草组成草原是一种样子，树苗构筑森林是一种样子。一些日常的凡俗的琐屑的凌乱的无序的片断叠加组合，生命也就鲜活起来了，生活也就是另一种样子。镜子里，可以看到平面的画面，生活中，一切却是立体的，不可以肢解。也许，这就是我用以解脱的理由所在，不经历一些时光腐蚀生命的日子，人反而更加空洞。 　　道路上的人群，逐渐多起来了，和平常的匆匆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关于这样的话题，可能静心思考的人并不太多。每个人都在凡俗的生活中忙忙碌碌，自顾不暇，有闲思的人总归是少的，何况如许的遐想。我是他们眼中的风景，随着光阴的洗刷，不会给他们留下丝毫记忆的痕迹。同样，他们在我的眼中，也是一幅即时的画面，时过境迁，也往往会被淡忘。但每个人前行的轨迹，必然为他们自己娴熟无比。崎岖与坎坷等等，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就是这样。想一想这些年教书的日子，有时简直不堪一提。姜是老的辣。中医是老的好。教学的差事，走的是下坡路。二十出头的那一段多好，有激情，有理想，有好胜心，关键是有体力。有体力好，书可以读到深夜，写可以写到深夜，玩可以玩到深夜，白天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落，件件满意。说挥斥方遒也好，豪情万丈也罢，总归顺手，那是精力旺盛的原因。那一段的回忆多少有些得意，算个人的里程碑，不算过分。 　　现在不行了。熬长夜，熬得形容憔悴。上讲台，声音喑哑乏力。滔滔不绝，是为人师的必需，可时间一长，气力就有些不支。像今天，上坡路，骑得慢，我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早有人劝我多锻炼身体，戒抽烟少饮酒，都是良言。包括我的学生，写纸条，说您少抽点烟，吸烟有害健康。多好的孩子！老师问询的是他们的学习和生活，他们关注老师的健康。我快乐也感动。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给他们一滴水，他们可以回报海洋。有时回顾，这样的例子多，回味的余地也就大。生活也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苦辣酸甜，百味纷呈，多么平凡的幸福呵。 　　这个假期，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想，看看书，写写字，喝点酒，抽支烟，聊天串门走亲戚，这段日子的调理，于心情和身体，多是很好的放松。瞭望也罢，回首也行，静思也好，总归不错。十多年的教书生涯，塑造了这样一个我，说好，算不上好；说赖，似乎也有点不甘心，中间状态，就行。如果算作是总结，也可以。总结是阶段性的，我不在乎一时一地，一事一人。这么说来，就算有些阴霾，也完全可以举手挥去，不去计较。 　　比如说现在的行走，就完全非我的意愿。学普通话，学政治理论，学习微机操作，等等，有好多事情。增长见识是一个方面，完成任务又是另一个方面。好多施于人的，可能是心血来潮，必然会产生逆反。就像微机，我自认为可以称之为高手，拿上面的本本抵不过拿下面的本本，就得学习：拿本本，是强制性的。会涉及相关的利益，没有一个可以推诿，我就是。我自嘲，我讪笑，我也会释然。我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清晨七点钟准时出发。 　　室内和室外是两个天地。我庆幸有人发明一种叫暖气的东西，让室内温暖如春。我和暖气片零距离接触。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很少见的，一则是这种亲昵，再则是这种投入的状态。温暖的感觉遍布全身，包括心底，这就是一种幸福。寒暄、招呼、问候，都有些含混。我的同道们的面庞都是通红的，笑容僵硬，不好。呆头呆脑的电脑，将伴随我们一周的光阴。开机，点击，刷新，一切，均在懒散中开始乃至于结束。 　　有时是一种麻木的感觉，机械，乏味，单调。但我愿意在生活中把它当作一种乐趣。和我从事的这份职业一样，我曾经一度深恶痛绝，当生活的轨迹走向一种惯常，我不需要再过多地评说些什么了。我的乐趣，可以从教科书中走来，在汉字的精妙里陶醉；可以从孩子们的欢笑里走来，在纯洁的言笑中忘我；可以从教育的成功中走来，在破涕为笑的笑靥里陶醉。一切寻找，原来来自自身，一切快乐，原来可以复制，一切坦然，原来源于淡然。教育光辉的光环笼罩之下，也需要自己躲藏的一丝暗影，默坐，遐想，痴迷。 　　
　　 [ 本帖最后由 汤如浩 于 2009-2-27 18:46 编辑 ] 逆风, 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