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开蓝花的草

　　　　　　　　　　　开蓝花的草 　　山路泥泞，雨水闪亮亮地朝我们冲过来。快到村头时，两边的高大的白杨树哗啦啦地响，雨滴越来越小，顷刻间天空便明朗起来。那年，我初中毕业，结交了前面村庄里的一个朋友。他约我到山里走走，我们同路赶往他的山村。那里的空气清新，盘旋的山道像一条美丽的飘带，远远看见就令人心驰神往。 　　在路边停下，张望无边的山地田野，隆起的地埂上爬满了墨绿色的地瓜秧。阳光虽然出来了，但空气扑面，湿漉漉的。我不顾周身衣服透湿，站在路边，让清凉的风吹拂面颊。惬意也迅速地在自己周身泛滥起来。 　　“给小妹打电话了，她很快就会来到的。”朋友说这话时，雨水下得正大，他仰着脸让雨点打在脸上。“好清澈，透心的爽。”我笑他：“如此之美妙的感觉，你何必让五妹来送雨衣？！”没想到他说：“没雨衣就享受没雨衣的好处，有了就享受不被雨淋的好处。这叫随遇而安。” 　　“蓝花草开得很旺盛，秋天了，还这么旺。”经他这么一说，路边的一丛丛蓝色的花朵好象突然冒出来似的。它们在绿色的秸杆上遍布着，一眼看过去，像蓝色的星光，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感觉。我记得他小妹的名字就叫蓝花，开口说道：“小妹的蓝花名字，是不是就是这样叫出来的。” 　　“你到了山里就知道了，在那些高大树木丛里能看到最多的植物就是蓝花了。母亲每一上山打柴，到屋后的水井里挑水，她总会说世界没有比蓝花最好看的花了。这些青绿的棵子每一个夏秋都是生长最疯的时令，如果雨水充足了它们都可着劲地往上生长，把个山地遮掩地风都吹不进去，而蓝花最好看的时候则是在初秋，再经雨水洗过，就更惹人注目了。” 　　我疑心他在夸他的小妹，朝前方看时，正好跑过来一个女孩子。到跟前时，他张口叫到：“蓝花来了。”我和他会意地笑了一下。 　　在山中过夜，看到了他家清贫而安乐的生活。在我想来那真是世外桃源了。想象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仙界虽好，却不如这个来的真切。我曾多少次走在平原的故乡的回家路上，却没有这翻层叠的风光，我更多地钟情这静寂无边的山野，在阵阵的风涛声中，那树海波涛起伏，黢黑的远远近近，却有一种清洁流水一样的东西穿过自己的身体。 　　后来，朋友从他的村庄出走了，到如今还在飘在南方的城市里，几年之前就没了他的消息。而今，我居住的院前，那条小小的水沟两旁，经年的开着那样的蓝花，每一次走过，看上几眼，真切地感受一下，那份绚丽而又安静的蓝。 　　前几年，他的小妹忽然到城里来，我竟然认不出她的样子。怎么也和蓝花联系不起来了。那是乡村的成人生活改变了她的摸样。完全成了一棵冬天落掉树叶的树的样子。 　　我居住的东边，许多个阴天，总有一块遮住阳光的黑布，那黑布就是连成一片的云。也像我会移动的双脚，在我的头顶上追赶过来。发出霹雳的声响，那是雷声。雷声在不同的时间听见，响动不同。经历很多事之后，有些东西不再害怕，但却对变化的莫测和不可预料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沧桑感。比如，常觉得蓝花的美的幻觉遭遇到了围困和毁灭。 　　我说过一朵蓝花会在夜里睡觉。那让我想起的是，早晨，在家乡的平原雾气蒙蒙的田野走，在水汽的包围里，太阳出来，母亲饲养的鸡，会游荡在村庄的各个角落，鸡下来的蛋，蛋白包裹的，不是黄，而是红。红得就像日出来的样子。日出来的天底下，故土上有那些蓝花，它们被水洗得异常干净。 　　在家乡田野的路上，树站立的地方，想蓝花也一定生长了很久。它的叶子鲜绿。一场过去的大雨，折断了它的径脉，摧毁它的叶片，那些鲜绿破碎的叶子落到地面上。有些触目惊心。 　　一个人在特定的时候和早年的梦重逢，就像看到蓝花，有了更多的联想，仿佛一种宗教的存在，但却又不是。只是看到一朵蓝花，会想到能够和这样的感觉吻合的许多东西。比如它可以是一个人，一个人和蓝花的比衬和映照，有时又是混为一体的。那形成的感觉充塞了天地。 　　也许没有什么能盛下蓝花。当阳光到来，根系遍布大地，它充塞到我们赖以生活的这片土地。黄昏，蓝花会是天空忠实的伴侣。在长久的岁月里，人类被变化多端的四季改变了很多原来的方向，我们回到生活的角落，灰暗的回忆中，就像我们在灯光里，安抚着自己动荡的灵魂，抚摸长久以来的伤痛，而这时，一个人的希望，就像内心里隐秘开放着的蓝花。 　　这样的时候，不由去想：蓝花，天地能包容你吗？在蓝花之外，余下来的更多东西，它们常常固定着人的生活，牵制人的走向。你要的蓝花曾包围过你，吞没过你，当你在另外的一些地方出现。你看到了，那些不完整，那些蓝花消失的黑夜…… 　　“一只瓶充满了你，并没有把你固定下来，瓶即使破碎，你并不散溢。你倾注在我们身内，但并不下坠，反而支撑我们；你并不涣散，反而收敛我们。”我记住不知在哪看过的这段话。对一种存在的美，有了一种内心力量的支撑。肉身也好，灵魂也好，它们有过丰盈的感觉，把许多个和蓝花出现开放的瞬间化做永恒的记忆，它在这个世界的美，自然也不是虚度的了。

　　　　　　　　　　　　　　　　　　　 2008-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