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今昔鹊窝树

　　　　　　　　　　　　今昔鹊窝树

　　从漾濞县城看鹊窝树，它宛如一个悬壶被置于高山之上。博南古道缠绵它的脚板，滇缅公路缱绻它的双膝。老和尚山是它的倚靠，石月亮河是它的腰带。二十年来，我一直关注着这个地方——不是捆扎在腰间的故事而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

　　 一九八八年，尽管改革开放已经十年，尽管鹊窝树人心灵有所萌动，但是他们依然经历着贫困以及贫困所带来的折磨。冬天里的一个上午，我第一次去鹊窝树，蔚蓝的天，游弋的云，阳光中透出一丝寒意，冷风中抖落些许温情。当我从凝成团块的红尘中走出来时，村子已近在眼前，破败、萧条之类的词语毫不客气地钻进我的身体，在我体内蜷伏下来形成一根肉刺，稍微一动，我就会感觉出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我问：为什么叫鹊窝树？学生家长说：喜鹊搭窝建巢穴的地方，简称鹊窝树。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毫无欣喜之意毫无炫耀之情，好像是说别人的村子。到了村子里，我看见了几间类似垛木房的房子，那些填塞在横梁空隙间的红泥，不是画家的涂鸦而是诗人悲苦的吟唱，长在木片瓦上的蒿草仿佛昭示贫穷的旗帜，在山风劲吹中飘摇着。

　　厨房里很暗，火塘三角架上的铁锅半壁通了一个洞，铁锅里煮着青菜，汤水从洞里淌出来落在火里，溅起的尘灰升到空中，旋转一阵后落进锅子里。一家人围坐在铁锅旁，熊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瘦削的脸，彰显出急需肥肉的抚慰。我固执地以读书是农家孩子的唯一出路，这也是我第一次去鹊窝树的目的，没想到学生家长当面漠视着我的固执说：家里穷，读得起也供不起！我说：你们这里有核桃有秤砣梨，怕什么！学生家长说：一是数量不多，二是价格不高，三是交通不便，不抵多大事。看着他说话时凄苦的脸，看着他比漾濞江里的波浪还要多的抬头纹，我还能说什么？

　　因为没有好心绪，我不想在村里过夜，尽管学生家长再三挽留，但我还是执意下山了：夜朦胧，山朦胧，人也朦胧。

　　 二00八年一月二十三日，农历腊月十六，受学生邀请，我第二次去鹊窝树，去他家做杀猪客。

　　这次是坐车去的，新修的公路，路面还可以。车子盘旋而上，山坡缓缓下沉，公路两面人家之屋掩映在绿色之中。梅花豪情绽放，玉兰带雨含羞，晚冬时节已有春的盎然春的气息。车子直接开进了学生家，院子很宽敞，打着水泥地皮，砌着花坛。院子上方是两栋大房子，院子下方是一栋两层高的圈楼——比他家从前的房子好得多，我这样想。猪已经杀好了，来客们正在院子里烧肉吃，吃相非常豪爽，仿佛不是吃人家而是吃自家似的。学生家长跟我打过招呼，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加了佐料的猪肉，用筷子夹出来放在烤盘上，院子里跟着流淌起肉香味来。我一边吃肉一边问学生家长：今年杀几头？学生家长说：四个。一个村人接过话头，用诙谐的口气说：四个二百五，千把斤。四个二百五？千把斤?一万多块钱，就为了过个年？——我诧异了，惊喜了。

　　所有房间全部铺着瓷砖，堂屋里摆放着城里人家拥有的一应电器，几个孩子为看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争抢着遥控器。鹊窝树以核桃和秤砣梨为主要经济来源，这里出产的秤砣梨果大核小，皮薄肉嫩，清香爽口，品质优异。到了秋天，人们把秤砣梨摘回来，用松毛垫底，然后一层梨一层松毛地码起来，一段时间后梨的外皮变黄，远远就能闻到梨所散发的清香，一口咬下去，满口清甜满口清香，特别惬意特别舒服。因为梨的品质好，存放时间长，到年前或者年后才出售，价格自然高，经济效益当然好。现在鹊窝树人，凭借着便利的交通和优质的秤砣梨改变了命运，过上了很充足很富裕的生活。

　　经学生和学生家长挽留，我夜宿鹊窝树。吃过晚饭，当夜幕降临时，我漫步山间公路。走在泛白的公路上，我犹如置身在银白的世界里，如水的月光撒下来，公路犹如一条流动的小河，我犹如浮在流动的小河上，细心聆听着月夜的情话。阵阵山风吹来，漫过路边的树丛，枝丫间发出低低的声响，恍如一串串美丽的音符在我心底回旋激荡，激荡起我心中无限的豪情。望着安静而祥和的村子，我想呼喊但我没有呼喊——我怕打搅村里的人们。此刻，也许？他们正在构筑着伟大计划呢！这可是改革开放所赋予的伟大计划啊！

　　第二天下山时，学生家长给了我一大兜秤砣梨。坐在下山的车上，我想：秤砣铁心，只要铁心跟党走，鹊窝树的明天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