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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有组织的油菜花

2021-12-26叙事散文汤如浩
有组织的油菜花 汤如浩你看看,油菜花在地里,大片大片的,扯天扯地的,金黄金黄的,蔓延至土丘,像要把土色给抓扯下来,踏在脚底下似的,狂得很,能耐大得很,不可一世,把谁放在眼里了?雪山就莹白刺眼是吧,油菜花也不待见它们,真是,什么时候了,还摆冬……

        有组织的油菜花

        
          汤如浩   你看看,油菜花在地里,大片大片的,扯天扯地的,金黄金黄的,蔓延至土丘,像要把土色给抓扯下来,踏在脚底下似的,狂得很,能耐大得很,不可一世,把谁放在眼里了?雪山就莹白刺眼是吧,油菜花也不待见它们,真是,什么时候了,还摆冬天的严肃样子,庄重的场合谁没参加过,总得有个结束的时候吧,总得给大家一个放松的机会吧,你以为你是谁,整年整月整日都这样,累不累,背时不背时啊,有没有点与时俱进的时代意识?油菜花一齐拥过去,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把它们给吓得,你看看,诚惶诚恐,唯恐避之不及,又后缩了一大截,现在,就油菜花了,一枝独秀,多臭美!   倘若是,一朵,两朵,三五八朵,饱满鲜艳的油菜花,撒在偌大的地块,反衬就明显,叶片是大,但茎秆细弱,花朵细小,颜色突出不到哪里去,随风摇晃,单单薄薄,像不像邻居家的男孩子,有着忧伤的大眼睛,个儿矮小,瘦弱抑郁,走过乡道弯弯,一会儿就隐没在树荫深处,混在大伙儿中间,没影了,分不出谁是谁,大众化的味道极浓,平凡的人生,多不起眼。你想想,就算把那么靓丽的美女放在荒原,荒原荒原,什么也没有,就砂石吧,就光秃秃的山峦吧,莽莽苍苍,也没有点衬托,更没有观众捧场呐喊吆喝助威,是不是有些寒碜?天气阴沉,乌云低垂,群山静默,狂风粗粝,黑云压城城欲摧,那是什么样?所以,几朵油菜花,几株,显得零散,小里小气的,形不成气候,不行。   于是,油菜花们的常委扩大会议,就提上了议事日程。总得先有个组织吧,当然是群众性组织,也不是为了吸引眼球,为了便于广泛联络,便于把公众的意见很好的传达下去,便于强调群体的组织纪律团结性,这可不是,大伙儿都很积极,出谋划策,长远统筹,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热心人士有的是,都忙前忙后的。有志于公众事业的,报名、海选、差额选举,组成机构,实际上也耽误了好多时间。接下来也忙得焦头烂额,不亦乐乎,没有一朵闲着的油菜花,譬如提交提案、发起动议、举手表决,等等等等的,商议了有好多套预案,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不足,探讨过来琢磨过去,花费了好多的时间,于是,大伙儿也感慨万端:“集体的事,说难还真难!”多么简单的事啊,人多嘴杂,众口难调,往往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可不是,人多火焰高,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折不折,团结就是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可不就这理儿?商量好了,就索性成群结伙,形成了集团的优势。   这样子一来,可就热闹得不得了,祁连山北麓的高原,一刹那间,成了油菜花聚居地,从最南端的扁都口到北方荒凉的石岗墩,从东部郁郁葱葱的焉支山到西方梵音阵阵的马蹄寺,都是油菜花的地盘,中国民族分布的特点是小分散大聚居,油菜它们分布的特色是大聚居,成万上亿的庞大族群,齐聚万般适应的广袤田野,吃饭穿衣繁衍生息,这是富有个性特色的一群,管理啦经济啦宗教啦文化啦,不能不有别于其他族类,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唯有如此,才能体现文化的多样性包容性长远性,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不容置疑。油菜们讨论:“偌大的地界,全都我们了,风俗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也不同,这就叫个差异性。有差异,总不能不我们混同为一般的麦子吧,混同为一般的青稞、马铃薯、苞米、豌豆吧,我们得有自己的自主性。”根据全民公决,油菜花实行了民族区域自治政策,选举了相关的管理人员服务人员什么的,也算政府机构,正儿八经,有模有样。   我记得它们政府刚刚成立的时候,我很是不屑,以为这样的光景,也不会持续多久,毕竟,这样草台班子太多,你方唱罢我登台,都图的是一时的热闹,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大红的大型升空气球、充气拱门、行走卡通、充气造型、盘龙柱、灯笼柱、卡通人等宣传造势工具纷纷登台亮相。庆典公司、礼仪小姐、活动彩车。活动策划、大型演出、明星演艺、文艺演出、开业典礼、新闻发布、开盘奠基、礼仪模特、舞美设计、舞台音响灯光等,不一而足。热闹过后,草草收场,能捞一把的,高兴得没有了眉眼,偷偷乐着,其余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混日子闯荡江湖,凭自己的本事去。我对这样子的做秀表演,所持的态度是冷眼旁观,所抱的心理是幸灾乐祸:又有一场滑稽戏上演了,咱们骑驴看唱本——等着瞧好了。   可是,油菜花和我对着干。五月份,也不怎么强势,绿呀绿的,遍地都是绿,比赛?比赛就比赛,谁没有这么点本钱,要不怎么出来混?草呀麦子呀啤酒大麦呀,甚至狗牙花,憋着一口气,全都绿了,赌着气,蒙住头,都一个劲绿,全都不顾狂风啊、沙粒啊,甚至飞雪什么的了,它们相互鼓励:寒冷有什么了不起,飞沙走石有什么了不起,风雪载途有什么了不起?谁怕谁啊,油菜不怕,大伙儿也不怕,油菜有什么洋洋自得的?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敢情挨冷受冻大伙儿都人人有份,躲一块儿躲,侦察敌情一块儿侦察敌情,匍匐前进也一块儿匍匐前进,阳光出来,大伙儿一块儿晒太阳,雨露滋润,大伙儿一块儿大快朵颐,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谁也好不到哪儿去,谁也差不到哪儿去,第一回合,各有千秋,不分仲伯。   六月份就不一样了,起先是势力,油菜可大了去了,你看看,它们的队伍多庞大,它们的队伍向太阳,旌旗猎猎,军号阵阵,多么壮观,多么有气势,你看看你看看,它们体形壮硕,步履矫健,人高马大,打扮统一,穿的是阔大潇洒的绿披风,走的是标准的正步,草呀麦子呀啤酒大麦呀,甚至狗牙花,都哪里去了?躲着,躲在旁边旮旯拐角看热闹,艳羡得很,嫉妒得很,人家有实力,看看那叶子看看那茎秆,该阔大的阔大,该粗壮的粗壮,该发疯绿的发疯绿,百米跨栏,比刘翔还刘翔,注定第一名,再加上精气神,没法比。再看这阵势,大得不得了,起先是左邻右舍,比邻而居,家家烟囱里都冒一样的青烟,一日三餐,谁也都就那样,可现在不行,现在,油菜是先富起来的一部分,发家了,高了去了,高过头顶一大截,和人都一样的海拔,把马牛羊遮住了,把碎娃子遮住了,把大伙儿都盖帽了,没有了眉眼,畏畏缩缩的,藏到人家下面去了,这川地,这遍山遍野,尽油菜了,没边没际,微风轻拂,一色的葱翠,翻过叶片,一色的银白,还好,还有村庄,还有绿树,要不,不知道有多张狂?   七月。七月,我行走在油菜花的海洋里,完全被淹没。说来惭愧,这样的季节,我居然完全沉醉。几多的时候,我走在田野蜿蜒崎岖的田间小道,微眯着眼睛,向四周眺望,金黄的油菜花无限蔓延,衔接到天边边,把我近视的眼睛弄得更加迷乱,分不清明显的界限。其实啊,蔚蓝的是天空,高远辽阔,澄澈透明。蓝白相间的是雪山,沉默肃静,安然凝立。视觉所触,剩余的,就是油菜花,油菜花在地里,大片大片的,扯天扯地的,金黄金黄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人做了一幅对联,说:“丝路壮景,一片黄花满地金;黄花引蝶,好风摇动一川香。”说的就是这。站在高地,极目远眺,黄花遍地,触目皆金,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致,吾辈口拙加笔拙,用文字是很难言说的。说那是金黄绚丽的绒毯,一直铺到天地相接的远方,显得很俗气,没有一点创意,有点儿可笑幼稚;说那是飞天仙女从莫高窟路过无意洒落的一段华丽的织锦,新颖倒是新颖,可又有点儿娇气做作;说那是神笔马良的神来之笔,将最纯正的色彩浓墨重彩了一番,觉得运笔的神韵尚有余,然而放眼乾坤的大气还不足,总之,我是写不出来,干着急没有办法,人说狗急了跳墙,可人急了就是跳墙也不能解决问题,我就想起了另一幅对联,权且放这儿了,是:“河西千年扁都口,天下第一油菜花。”   油菜花彻底胜利了。胜利得一塌糊涂。其实啊,它们搞的那个政府那个组织,也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最多不就齐声呐喊:“哥们儿哪,吼咳!加油干哪,吼咳!”但不就起作用了吗?我有时候说:“赶明儿,咱们也种几亩油菜去?”吾妻笑而不语,吾儿鼻孔里和牙缝里出气:“嘁!”没治!我就偷偷想:瞅机会,我也加入到它们的团伙里去,别的什么也不干,就教书,每天带着一大群油菜花,晨光熹微的时候开始,一遍一遍的,大声诵读《岳阳楼记》,也不考试,不挤独木桥,不考评考核什么的,就读书,就学习。现在就开始,现在就出发,大伙儿张大嘴巴,放开喉咙,预备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书声朗朗,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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