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路灯下的歌者
2021-12-26叙事散文吕永红
路灯下的歌者已近暮春,祁连山的风仍硬硬地吹来,像鞭打刀割一样,我四肢颤抖,浑身有被针砭的感觉。跟完晚自习,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整整四里路,我不得不赶回我温暖的小巢。所幸都由路灯。我懂得我没有权利逃避,也犯不着无尽地感慨生命的艰辛,我要做……
路灯下的歌者
已近暮春,祁连山的风仍硬硬地吹来,像鞭打刀割一样,我四肢颤抖,浑身有被针砭的感觉。跟完晚自习,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整整四里路,我不得不赶回我温暖的小巢。所幸都由路灯。我懂得我没有权利逃避,也犯不着无尽地感慨生命的艰辛,我要做的是咬紧牙关,闷着脑袋,拼却全身的力气赶回家,然后把自己扔在床上挺尸。
每次我望着将我的身影拉长的路灯,就想像着路灯便是我的母亲,它想让我在它的浸泡中发芽、生长、开花、结果。一眼不眨地目送我寒来暑往,磕磕碰碰,踽踽独行。有时我完全淡忘它的存在,淡忘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路的两旁是高大的水泥建筑,,森森的压抑人,它里面依然演绎着悲欢离合,孕育着鸡零狗碎。今天,很好的天气,风不硬,路不滑,我像从学校这张弓上射出的一支钝箭,极速飞行在灯的胡同里。路啊,真长!前面是高楼,后面是高楼。高出是信号塔,低处是下水道,下水道里有条河,河里流着污泥、渍水,酒水、泪水,流着奢华和窘蹙,流着浪漫与辛酸。
在什字拐弯处,聚集了一堆人,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习惯了这种场面。县城不大,可是凶杀、嫖娼、拐卖、猝死的事屡见不鲜。一个瘦小的老头,蓝卡叽上衣,看不出底色的裤子,膝盖处用两块汽车外胎护住,几道捆绑的铁丝赫然入目。他跪在地上,面前放一搪瓷缸子,一脸的阴郁荒寒,嘴上厚厚的一层皮,有几道血口子夹杂在其中,正哀声不断:大爷大叔婶子阿姨,给点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哐啷……”有人往缸子里扔硬币了,有人掏出了毛毛票,他干瘪的脸在路灯下有了光亮。有人说,给我们拉几曲,唱一个。他连声应诺。于是悠扬婉转的乐声传扬得很响,很远……
杨柳叶儿尖对尖,妹妹是花中的牡丹。
任凭天塌黄河干,爱你的心田永不变。
宁把身子油锅里煎,阿哥丢你是万难。
要是我们的婚姻散,冰河上开出牡丹。
阳婆婆出来照西墙,爱妹妹的心思一肚肚装。
手拿上刀刀磨石上处,你不信我就豁开肚。 … … … … …… 隔河望着牡丹开,恨不得连根移来。 妹妹好比嫩白菜,一指头能掐出水来。 青稞扎头豆开花,燕麦把铃铃儿垂下。 我们的婚事已定下,手牵着手手儿回家。 ………… ………… 歌声中蕴藏着无尽的沧桑,我似乎感觉出阳关正好从山坡上落下来,明亮中略带清寒,像喧嚣的洪水河,把苍凉的呐喊带向远方。 原来,老头是个双眼瞎,靠拉二胡唱小曲讨几个碎钱养口。二胡曲时而高亢明丽,时而幽愤低沉,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山崩地坼,时而春花香径,时而狂风霪雨。他唱的是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他投入的神态里,浑厚吸人的男中音里,我眼前仿佛闪出了他人生四季的画面。 为了生计,逢年,他拉二胡唱曲;人家娶媳妇迎亲,他拉二胡唱曲;发丧埋人,他拉二胡唱曲;天晴,他拉二胡唱曲;刮风,他拉二胡唱曲。直拉的乾坤转,天地昏,日月悲。把二胡声深刻进听者的心坎里。 我的往回赶。 今夜,他将栖宿何处?他的心曲由谁听懂?那些声音都将隐藏在黑暗中,带着夜的神秘和幽深,恐怖,凄凉,绝望,悲伤,怪诞,冷漠,像一个隐秘的共鸣器,把地老天荒的天籁,一声声地灌进我的灵魂。现在,月光在飞檐和老树上盘桓逗留,宛若亡灵。更可怕的是路上晃荡着一群红男绿娃,他们不时地像无家可归的野猫在那里嚎叫,把灼热的情欲都积蓄在眼睛里,发出一种幽绿或暗红的光芒。 相似的情形总是让我遭遇。 又一个晚上,很好的月光。还是放学回家。路灯像熬红的眼睛。花圈店,棺材铺,车站,市场,浴池,商场,似乎例行公事般地与我一一招呼握手。几个流浪汉头枕砖头或蛇皮袋子,甜甜地睡在水泥台阶上,享受人生的幸福和简单的快乐。 快到小区门口,突然又听到了嘹亮的歌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只穿内衣内裤,挺高档的,前几天我给妻子买过,心中好生诧异。走进一看,灯光下的她,梳着攒髻,因为涂抹的口红过多,嘴特像一朵没完全绽出的红月季,胸脯起伏波动,里面的一对“驴眼罩”儿清晰可见。她唱得是电影《铁道游击队》主题曲,“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声音清脆浏亮,像抛入天际的一线钢丝,我惊叹:一个土歌星啊,殒落在山城的生命道上。 听人说,女人是个高中生。上学时与同桌的男生心心相印,坠入情网,两人不顾家人和师生的反对规劝,构筑了甜蜜的爱巢。生下一男一女后,女人以为她牢牢攫住了男人的心肺,便于一个秋日随同村妇女上新疆拾棉花。挣得两千元回来,她发现丈夫已和另一位高中时的女同学睡在一块,她进门时二人向她射来轻蔑仇恨的光芒,仿佛她是个冒失的讨饭者。常见的哭闹和寻死抹活久不见效后,一对狗男女更放荡无羁,甚至当着她的面公然做爱。女人疯了,常在路灯开亮时,脱掉外衣放歌小城主干道。一唱一颦, 一举一动,颇具明星风采。还动不动朝左右张望,口中大呼: 那边的朋友,给点掌声;朋友们,给点掌声好不好?你们的掌声哪里去了?来,随我一起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一边是不迭的飞吻。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天地间一片澄明,冰清玉洁。女人鬼魅般的影子在蟒蛇似的油路上游荡,以风为裳,以灯光为帔。她会悄然幻化成蝴蝶,隐匿或深藏在迷离的灯光月色之中吗? 锁好单车走出车棚, 小区外又传来像模像样的京剧。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党给我智慧给我胆 千难万险只等闲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 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 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 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盗匪巢定叫他地覆天翻 女人唱的是《智取威虎山》中的“打虎上山歌”, 我听得十分真切。楼群之间的碎光像霜花一般盖住我单薄的身体,我加快了脚步。 我的目光浸入楼道无边的迷蒙里,耳畔仍萦绕着浑厚的男中音和浏亮的女高音。
手拿上刀刀磨石上处,你不信我就豁开肚。 … … … … …… 隔河望着牡丹开,恨不得连根移来。 妹妹好比嫩白菜,一指头能掐出水来。 青稞扎头豆开花,燕麦把铃铃儿垂下。 我们的婚事已定下,手牵着手手儿回家。 ………… ………… 歌声中蕴藏着无尽的沧桑,我似乎感觉出阳关正好从山坡上落下来,明亮中略带清寒,像喧嚣的洪水河,把苍凉的呐喊带向远方。 原来,老头是个双眼瞎,靠拉二胡唱小曲讨几个碎钱养口。二胡曲时而高亢明丽,时而幽愤低沉,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山崩地坼,时而春花香径,时而狂风霪雨。他唱的是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他投入的神态里,浑厚吸人的男中音里,我眼前仿佛闪出了他人生四季的画面。 为了生计,逢年,他拉二胡唱曲;人家娶媳妇迎亲,他拉二胡唱曲;发丧埋人,他拉二胡唱曲;天晴,他拉二胡唱曲;刮风,他拉二胡唱曲。直拉的乾坤转,天地昏,日月悲。把二胡声深刻进听者的心坎里。 我的往回赶。 今夜,他将栖宿何处?他的心曲由谁听懂?那些声音都将隐藏在黑暗中,带着夜的神秘和幽深,恐怖,凄凉,绝望,悲伤,怪诞,冷漠,像一个隐秘的共鸣器,把地老天荒的天籁,一声声地灌进我的灵魂。现在,月光在飞檐和老树上盘桓逗留,宛若亡灵。更可怕的是路上晃荡着一群红男绿娃,他们不时地像无家可归的野猫在那里嚎叫,把灼热的情欲都积蓄在眼睛里,发出一种幽绿或暗红的光芒。 相似的情形总是让我遭遇。 又一个晚上,很好的月光。还是放学回家。路灯像熬红的眼睛。花圈店,棺材铺,车站,市场,浴池,商场,似乎例行公事般地与我一一招呼握手。几个流浪汉头枕砖头或蛇皮袋子,甜甜地睡在水泥台阶上,享受人生的幸福和简单的快乐。 快到小区门口,突然又听到了嘹亮的歌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只穿内衣内裤,挺高档的,前几天我给妻子买过,心中好生诧异。走进一看,灯光下的她,梳着攒髻,因为涂抹的口红过多,嘴特像一朵没完全绽出的红月季,胸脯起伏波动,里面的一对“驴眼罩”儿清晰可见。她唱得是电影《铁道游击队》主题曲,“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声音清脆浏亮,像抛入天际的一线钢丝,我惊叹:一个土歌星啊,殒落在山城的生命道上。 听人说,女人是个高中生。上学时与同桌的男生心心相印,坠入情网,两人不顾家人和师生的反对规劝,构筑了甜蜜的爱巢。生下一男一女后,女人以为她牢牢攫住了男人的心肺,便于一个秋日随同村妇女上新疆拾棉花。挣得两千元回来,她发现丈夫已和另一位高中时的女同学睡在一块,她进门时二人向她射来轻蔑仇恨的光芒,仿佛她是个冒失的讨饭者。常见的哭闹和寻死抹活久不见效后,一对狗男女更放荡无羁,甚至当着她的面公然做爱。女人疯了,常在路灯开亮时,脱掉外衣放歌小城主干道。一唱一颦, 一举一动,颇具明星风采。还动不动朝左右张望,口中大呼: 那边的朋友,给点掌声;朋友们,给点掌声好不好?你们的掌声哪里去了?来,随我一起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一边是不迭的飞吻。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天地间一片澄明,冰清玉洁。女人鬼魅般的影子在蟒蛇似的油路上游荡,以风为裳,以灯光为帔。她会悄然幻化成蝴蝶,隐匿或深藏在迷离的灯光月色之中吗? 锁好单车走出车棚, 小区外又传来像模像样的京剧。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党给我智慧给我胆 千难万险只等闲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 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 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 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盗匪巢定叫他地覆天翻 女人唱的是《智取威虎山》中的“打虎上山歌”, 我听得十分真切。楼群之间的碎光像霜花一般盖住我单薄的身体,我加快了脚步。 我的目光浸入楼道无边的迷蒙里,耳畔仍萦绕着浑厚的男中音和浏亮的女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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