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黄昏船》修改稿
2021-12-26叙事散文浇洁
黄昏船·浇 洁黄昏,我常携着爱人的手去河边散步。河边有个宽大的场地,是某单位的一个练车场,外有围栏,内有门卫把守,来人不多。场子四周栽种着郁郁葱葱的蔬菜,河风爽爽地吹拂。这是拥挤小城散步的好去处。那天我们去晚了些,天朦朦胧胧的,有几家性急的……
黄昏船
·浇 洁
黄昏,我常携着爱人的手去河边散步。河边有个宽大的场地,是某单位的一个练车场,外有围栏,内有门卫把守,来人不多。场子四周栽种着郁郁葱葱的蔬菜,河风爽爽地吹拂。这是拥挤小城散步的好去处。 那天我们去晚了些,天朦朦胧胧的,有几家性急的已亮起了灯。我以为场上只有我俩,没想边上停着一辆摩托,车旁席地坐着两女子,二十二三岁,一个粉红衣,圆脸;一个白短袖,瓜子脸。面前摆着五六瓶啤酒,两人正持瓶畅述,口气激忿。只见红衣女灌几口酒,撕一口鸡腿,咧咧嚷嚷:“哼,我恨不得杀了他……”白衣女仰脖竖瓶,嚼几根辣丝丝的菜梗,同样愤懑地嘟囔。过一会,她们嘁嘁叽叽放低了声音,语气缓和温婉了许多。她们一直一个姿势对坐着,要么怜爱地望着对方,要么空茫地各望各的“远处”。无可奈何的暮蔼颤动着寂寥的翅膀,暗得像匍匐的河床,涌动的潮水搅得我内心沸腾如炽:一个个茕茕孑立、独自醉酒的黄昏,被河风召遣,千军万马向我奔来…… 爱人似已感知了我内心风暴的隆隆袭击,攥了攥我的手,走着走着,冷不丁亲了我一下。幸福中,她们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稳稳站起,静静收拾起酒瓶和残余,提起塑料袋,发动摩托车, “突突”几声便销声匿迹,仿佛惺忪睡眼中一个似有非有的梦。 循环往复的日子,庸常单调的生活,每天面对相同的面孔,相同的人性缺陷:软弱、自私、妒嫉、躁动……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被这种生活大面积挫伤,疮痍满面地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强颜欢笑。为了人前那一点自尊、虚荣,我们低下高洁的头颅,在促窄的名利枝丫上倾轧攀爬,孤寒四起。袭一件华美的黄昏袍,寓于一隅,借酒浇开深藏的爱恨情仇,而后继续戴上温婉儒雅的面纱,悄然潜回五光十色的人流,是我们惯有的美丽小逃亡。 黄昏,一个蕴含无穷诗意的词。它和秋天最为般配。满地的黄花、盈盈的暗香,抑或飘飞的红叶、斜斜的细雨,都适合黄昏把盏,采撷人世点点暖。它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二十一二岁。那天,有朋自远方来,从不喝酒的两人上小店买了一瓶葡萄酒,一包花生米,焖了一碗家乡肉。提上袋子,跑后山看夕阳去!秋高气爽,晚霞耀丽。山岗上长满了二米多高的松树,就像我们噌噌上窜的青春。松树在霞光中微醺,我们在霞光中陶醉。两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在松软的干草地上,一会儿躺、一会儿坐,看看树、望望云、唱唱歌、聊聊心事,就着瓶子一人一口抿抿酒,站起来松风中吼两句,惬意得浑身飘飘然,仿若身边带来野花香的翩翩蝴蝶。单纯透明的快乐如风中的云彩,直把青春富有的黄昏追逐得绚丽无比。 黄昏,又是一个令人无限伤感的词。它挟持着瑰丽的晚霞,黑暗,灰蒙,深不可测。它驱动一切思维和思维的对象。它让人无端思念起远方某个人,或许刻骨铭心,或许一面之缘。你猝不及防被这种思念击倒。你情不自禁地想他(她),想你们相识的点点滴滴,某个细节被无限放大,大如夕阳映红了你整个天际。它让人在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产生人在何处的孤独。它伙同枯藤老树昏鸦,使人悲叹断肠人在天涯。它让人想到群聚于高楼下,云梯、石凳上坐着的一簇簇黑衣老人。夕阳涂抹在他们脸上,上演孤寂、沧桑的悲喜剧,他们不知不觉踱入了剧目的尾声,帷幕即将拉上,留给他们的只有惺惺相惜的簇拥而坐。 想到这些,我更加拽紧了爱人的手。我怕黄昏肆意酗酒、疯狂觅爱的痴情女子撵上我,我怕黄昏倚门凭栏、望穿秋水的憔悴思妇拖住我,我怕黄昏独守寒窗、佝偻苍老的无奈怨妪扯住我……我知道黄昏有灵,我像敬畏万物神灵一样敬畏它。我怕我的过去在黄昏中卷土重来,我怕我的现在在黄昏中决然逃匿。 多年前,我以为黄昏是个人的,甜蜜的。那个住在梧桐树下,看夕阳慢慢从掌形树叶爬至窗前的怀春女子,穿着晚霞一样的连衣裙,听到远远的车铃声,便跑下十五六级台阶,去取邮差送来的情书,然后带着满心的喜悦一路小跑着,关上门细细地品读、咂摸、亲吻、想象。爱情坐着黄昏船欢天喜地地到来。
多年后的一个深秋,我散着乱发,穿着暗红旧衣,上面沾染斑驳的记忆血迹,在阳台上晾衣服。夕阳在枯死的玉兰树上彷徨,终耐不住寂寞,一溜烟跑到菊枝上绽放。我忽然听到那远去了的爱情怯怯地叫了声我的名字。我一愣,定眼看去,黑西服,秃顶。我没看他的眼睛,不敢似乎也不屑。但我的心狂跳起来,霎那间全身冰冷抖颤。我那爱情坐着黄昏船头也不回地离去。 黄昏,一条驰向情感岛屿的彩船。我以为它把我生命中的全部美好劫持载走。没想,不经意间,它又驰向我,不,是十月小阳春般的爱情驰向我。那是一个阴雨的黄昏,我那秋天的爱情穿一套绛青服,系一条艳如晚霞的领带,想给我一个惊喜,在广场默默等了我许久,就像用他四十多年的岁月等了我许久一样,远远见到我就笑弯了腰,笑弯了腰还用手指着我。尽管后来下起了雨,我们开始跑,但我却没有跑向黑夜,手拉手跑向了光明,人到中年所亟待已久的光明——一份秋天的爱,一个黄昏牵手的爱人。 拥有了这份爱,我以为秋天能把春天忘却,我有足够的智慧将那份青春之爱尘封。直到有一天,在故地偶然遇上了他,我二十年来的血泪、呻吟、挣扎、呐喊,我宝贵的青春所有的激情、幻想,只要他一个背影便能顷刻间全部苏醒。他魔鬼般的气息在四周蔓延,他逼仄着我的呼吸,攫取了我的安宁。复苏的疼痛再次把我的心四分五裂。暴烈的情绪如颗颗炸弹,随时掷向自己和亲人。我癫狂地在纸上、手机上、脸上,写满了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死!”字。饭桌上、卫生间,我抓住机会不顾一切地谈论他。一串串美好、痛苦的回忆像刚出甑的烈酒,使我丧失理智、泪如雨下。我知道他,我的青春之爱,便是我人生旅途永远抹不去的黄昏,美丽、昏暗、绝望、痛彻心肺的黄昏!尽管我明白,一个人驻守在黄昏里的时间是有限的。不管好坏,它的最终结局都是离开,就像练车场上的那两个喝酒女子,留给我的终归是一个惺忪的梦。 转过身,凝视着爱人含情脉脉的眼眸,一轮皎月在黄昏的指间冉冉升起。
·浇 洁
黄昏,我常携着爱人的手去河边散步。河边有个宽大的场地,是某单位的一个练车场,外有围栏,内有门卫把守,来人不多。场子四周栽种着郁郁葱葱的蔬菜,河风爽爽地吹拂。这是拥挤小城散步的好去处。 那天我们去晚了些,天朦朦胧胧的,有几家性急的已亮起了灯。我以为场上只有我俩,没想边上停着一辆摩托,车旁席地坐着两女子,二十二三岁,一个粉红衣,圆脸;一个白短袖,瓜子脸。面前摆着五六瓶啤酒,两人正持瓶畅述,口气激忿。只见红衣女灌几口酒,撕一口鸡腿,咧咧嚷嚷:“哼,我恨不得杀了他……”白衣女仰脖竖瓶,嚼几根辣丝丝的菜梗,同样愤懑地嘟囔。过一会,她们嘁嘁叽叽放低了声音,语气缓和温婉了许多。她们一直一个姿势对坐着,要么怜爱地望着对方,要么空茫地各望各的“远处”。无可奈何的暮蔼颤动着寂寥的翅膀,暗得像匍匐的河床,涌动的潮水搅得我内心沸腾如炽:一个个茕茕孑立、独自醉酒的黄昏,被河风召遣,千军万马向我奔来…… 爱人似已感知了我内心风暴的隆隆袭击,攥了攥我的手,走着走着,冷不丁亲了我一下。幸福中,她们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稳稳站起,静静收拾起酒瓶和残余,提起塑料袋,发动摩托车, “突突”几声便销声匿迹,仿佛惺忪睡眼中一个似有非有的梦。 循环往复的日子,庸常单调的生活,每天面对相同的面孔,相同的人性缺陷:软弱、自私、妒嫉、躁动……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被这种生活大面积挫伤,疮痍满面地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强颜欢笑。为了人前那一点自尊、虚荣,我们低下高洁的头颅,在促窄的名利枝丫上倾轧攀爬,孤寒四起。袭一件华美的黄昏袍,寓于一隅,借酒浇开深藏的爱恨情仇,而后继续戴上温婉儒雅的面纱,悄然潜回五光十色的人流,是我们惯有的美丽小逃亡。 黄昏,一个蕴含无穷诗意的词。它和秋天最为般配。满地的黄花、盈盈的暗香,抑或飘飞的红叶、斜斜的细雨,都适合黄昏把盏,采撷人世点点暖。它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二十一二岁。那天,有朋自远方来,从不喝酒的两人上小店买了一瓶葡萄酒,一包花生米,焖了一碗家乡肉。提上袋子,跑后山看夕阳去!秋高气爽,晚霞耀丽。山岗上长满了二米多高的松树,就像我们噌噌上窜的青春。松树在霞光中微醺,我们在霞光中陶醉。两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在松软的干草地上,一会儿躺、一会儿坐,看看树、望望云、唱唱歌、聊聊心事,就着瓶子一人一口抿抿酒,站起来松风中吼两句,惬意得浑身飘飘然,仿若身边带来野花香的翩翩蝴蝶。单纯透明的快乐如风中的云彩,直把青春富有的黄昏追逐得绚丽无比。 黄昏,又是一个令人无限伤感的词。它挟持着瑰丽的晚霞,黑暗,灰蒙,深不可测。它驱动一切思维和思维的对象。它让人无端思念起远方某个人,或许刻骨铭心,或许一面之缘。你猝不及防被这种思念击倒。你情不自禁地想他(她),想你们相识的点点滴滴,某个细节被无限放大,大如夕阳映红了你整个天际。它让人在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产生人在何处的孤独。它伙同枯藤老树昏鸦,使人悲叹断肠人在天涯。它让人想到群聚于高楼下,云梯、石凳上坐着的一簇簇黑衣老人。夕阳涂抹在他们脸上,上演孤寂、沧桑的悲喜剧,他们不知不觉踱入了剧目的尾声,帷幕即将拉上,留给他们的只有惺惺相惜的簇拥而坐。 想到这些,我更加拽紧了爱人的手。我怕黄昏肆意酗酒、疯狂觅爱的痴情女子撵上我,我怕黄昏倚门凭栏、望穿秋水的憔悴思妇拖住我,我怕黄昏独守寒窗、佝偻苍老的无奈怨妪扯住我……我知道黄昏有灵,我像敬畏万物神灵一样敬畏它。我怕我的过去在黄昏中卷土重来,我怕我的现在在黄昏中决然逃匿。 多年前,我以为黄昏是个人的,甜蜜的。那个住在梧桐树下,看夕阳慢慢从掌形树叶爬至窗前的怀春女子,穿着晚霞一样的连衣裙,听到远远的车铃声,便跑下十五六级台阶,去取邮差送来的情书,然后带着满心的喜悦一路小跑着,关上门细细地品读、咂摸、亲吻、想象。爱情坐着黄昏船欢天喜地地到来。
多年后的一个深秋,我散着乱发,穿着暗红旧衣,上面沾染斑驳的记忆血迹,在阳台上晾衣服。夕阳在枯死的玉兰树上彷徨,终耐不住寂寞,一溜烟跑到菊枝上绽放。我忽然听到那远去了的爱情怯怯地叫了声我的名字。我一愣,定眼看去,黑西服,秃顶。我没看他的眼睛,不敢似乎也不屑。但我的心狂跳起来,霎那间全身冰冷抖颤。我那爱情坐着黄昏船头也不回地离去。 黄昏,一条驰向情感岛屿的彩船。我以为它把我生命中的全部美好劫持载走。没想,不经意间,它又驰向我,不,是十月小阳春般的爱情驰向我。那是一个阴雨的黄昏,我那秋天的爱情穿一套绛青服,系一条艳如晚霞的领带,想给我一个惊喜,在广场默默等了我许久,就像用他四十多年的岁月等了我许久一样,远远见到我就笑弯了腰,笑弯了腰还用手指着我。尽管后来下起了雨,我们开始跑,但我却没有跑向黑夜,手拉手跑向了光明,人到中年所亟待已久的光明——一份秋天的爱,一个黄昏牵手的爱人。 拥有了这份爱,我以为秋天能把春天忘却,我有足够的智慧将那份青春之爱尘封。直到有一天,在故地偶然遇上了他,我二十年来的血泪、呻吟、挣扎、呐喊,我宝贵的青春所有的激情、幻想,只要他一个背影便能顷刻间全部苏醒。他魔鬼般的气息在四周蔓延,他逼仄着我的呼吸,攫取了我的安宁。复苏的疼痛再次把我的心四分五裂。暴烈的情绪如颗颗炸弹,随时掷向自己和亲人。我癫狂地在纸上、手机上、脸上,写满了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死!”字。饭桌上、卫生间,我抓住机会不顾一切地谈论他。一串串美好、痛苦的回忆像刚出甑的烈酒,使我丧失理智、泪如雨下。我知道他,我的青春之爱,便是我人生旅途永远抹不去的黄昏,美丽、昏暗、绝望、痛彻心肺的黄昏!尽管我明白,一个人驻守在黄昏里的时间是有限的。不管好坏,它的最终结局都是离开,就像练车场上的那两个喝酒女子,留给我的终归是一个惺忪的梦。 转过身,凝视着爱人含情脉脉的眼眸,一轮皎月在黄昏的指间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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