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烛光——献给我英年早逝的老师

　　离开中学的校园，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您，闵老师，因为我工作的地方距您很远，但，您却常光顾我的梦境，让我在梦里重温您的音容笑貌。 　　　　　　　　一 　　许多年前的一个春节，我回到了母校。校园很静，那间我坐过的教室也很静，斑驳的墙面记录着风霜的残酷。我站在教室门口很久，我想象着您几乎不用教案给我们讲课的样子，您批评学生无奈而怜惜的样子,您得到满意答案时一脸惬意的样子，您一边作着手势，一边板书的样子……您那清晰的脸，在我的眼里很快湿润，然后朦胧——闵老师，我好怀念您。 　　　　　　　　二 　　那时，我们多么期待上您的物理课，您调动课堂的能力，您诙谐的授课方式，都令其他学科所不及，还有在本地口音泛滥的校园，您标准的普通话都成为我们热爱并期待的理由。在试验设施匮乏的当时，您自制了许多试验用具，令我们大开眼界。比如在讲杠杆一节中，您号召我们做杆称，竹筷、木棍、扣子、罗帽，加上刻度就成了一杆称，您还当堂讲评得分。那节课多么活跃啊，您和我们一起分享自己动手获取知识的喜悦；夏收的间隙，您教我们围着一方池塘打水漂，您说这是一种物理现象。男女生都跃跃欲试，可总是您的水漂打的漂亮，经您手投掷的小石块，能在水面上跳跃好几下，我们围着您欢呼：“老师，老师”。争相拉着让您教。 　　您爱您的学生，闵老师，经常您放在办公室炉膛边烤黄的白馒头，被我们偷着分吃，您清楚，却佯装不知，还和我们开玩笑：老师腹中空空，怎么传授知识呀！ 　　您爱您的学生，以特殊的方法。“小提琴手”“作家”“健将”都是您上课提问的目标，对您最得意的门生，却冠以“改改”，（“改改”是班里最聪明的学生！）您让许多未被命名的学生迫不及待地强调自己的特色，试图被您“冠名”，而被您挂在嘴边的绰号们，在校际活动中，又令您欣慰和开怀。现在提倡的素质教育，其实是延伸了您当年的教学方式，闵老师，您真的很伟大。 　　　　　　　　三 　　闵老师，我对您的敬爱和想念是参加工作以后，经历了无数的坎坷才深深根植于心田，并随岁月的流逝而日益加剧，您对我的包容、迁就和理解，助长了我小小的自满和自负，而步入社会，我那些可怜而可贵的自尊、自信却时常引来伤击心灵的撞击，使我对您的包容、迁就、理解分外的留恋，让我经常怀念那时人的至善至美，至诚至爱。 　　老师，当年您封的那个“作家”，在岁月的磨砺中，早已成熟，驾驭文字的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并致力于与文学相关的事业，您知道，我是在用心血熬制着“作家”的梦想，使其过滤出更纯正的味道。然而，您却不会听到学生对些许成绩的炫耀，就义无反顾地离去了。 　　在您病逝的前两年，我才得到您的消息，说您回到母校做了校长，您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连写下两封信，却石沉大海。但我仍坚定地想，总有相见的一天，我甚至无数次的想象着见到您的样子和可能涉及的话题。然而，我的憧憬很快被您粉碎了，闵老师，您为什么就没有给我实现自己诺言的机会？ 　　后来同学们在一起怀念您，细数您和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和您后来的生活片段，我们惊奇，怎么就找不到您丝毫的暇疵来覆盖您的光辉以平息我们怀念的痛苦。同学们滔滔地叙说着，一个女生还碰了一下我说，老师对你最好。大家都注视着我，然后一起沉默，我的泪就在同学的注视和沉默中缓缓的流下。闵老师，这话伤害了我，因为您最寄予希望的学生竟然没有在您最需要精神抚慰的时候，哪怕给一个鼓舞的暗示。这刻骨的遗憾，会在您背负岁月之重的背影里、在我划伤的心里，成为永远的疼痛。 　　　　　　　　四 　　闵老师，至今我也无法得知您的灵魂停留何处，您孤单的离开后就永远沉寂了。 　　您是从南方来到西部这个学校任教的，七七年恢复高考不久，您又萌动了再深造的想法。于是，您一边在教室当老师，一边在宿舍的家里做学生。七八年秋天，我们同时离开母校，您奔赴了省城去实现您另一个专业的梦想，我们则到了另外的高中。后来您依然回来教书，又辗转了几个学校，直到后来做了领导。您把青春和热血都献给了西部，那么，您的灵魂也一定在西部扎了根，对吗？ 　　您二十岁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生活优越的红墙大院，来到了北方，但北方干燥的气候却肆虐的摧残您，常常让您的声音嘶哑，您讲不出话的时候，就在黑板上写满满的笔记，然后在恢复以后，再深化笔记的内容。然而，这固执的气候并未因一个南方人的敬业而忽视对您的欺凌，黄土高原的沙尘周而复始地侵蚀您的肺部，使您倍受呼吸之痛，最后让生命终止于此。那么，闵老师，您的灵魂一定要避开经历的阴霾，迁移到您湿润和温暖的故土，好吗？ 　　您教了30多年的书，那被时间封干的青春却依稀滴落着翠绿的颜色，黄天厚土可以掩埋您的肉体，却不能掠走您的风骨。真的。 　　　　　　　　五 　　我不知道您的墓志铭上怎样记录了您的一生，但在我的心里却篆刻着这样的文字： 　　他是烛光，用自己发出的并不炫目的光芒，点亮和温暖了数以万计渴求光明和阳光的孩子，现在他沉睡在这里，灵魂之光却依然透过大地的隔膜，普照怀念他的人，在所有爱他的人心里，烛光永远不会熄灭，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