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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春事三题

2021-12-26叙事散文梅朵
(一)春心萌动周六,外面很大的风。天空瓦蓝,不见丝缕云影,半空中时有废弃的塑料袋飘摇,缠到电线上或挂到树枝上,呼啦啦响。太阳不温不火,散淡地晒着。这是北方春季最常见的天儿。怕出门受风欺,选择居家,将换下的冬衣和鞋帽一一整理收藏,扫扫洗洗忙了……
        (一)春心萌动
   周六,外面很大的风。天空瓦蓝,不见丝缕云影,半空中时有废弃的塑料袋飘摇,缠到电线上或挂到树枝上,呼啦啦响。太阳不温不火,散淡地晒着。这是北方春季最常见的天儿。

  怕出门受风欺,选择居家,将换下的冬衣和鞋帽一一整理收藏,扫扫洗洗忙了大半日。

  拉开平日里装菜的抽屉,发现洋葱、生姜、大蒜的老皮里,都拱出了新芽长出了新叶,很鲜活的绿。外面春未至,屉内春已浓。洋葱皮,生姜块,大蒜瓣均不同程度地皱缩干瘪下去,那里储藏着的营养,历经寒暑,只为换这一次重生。

  萝卜头上也长出新芽了,一丛一丛的鹅黄,脆脆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切开萝卜,横断面上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糠了。想起小时候,过年时,挑两个大萝卜,把它拦腰切断,将带顶一端的萝卜肉挖去,成碗状,在“碗”沿上穿三根细铁丝,像篮子一样吊在火墙上,把蒜瓣或洋葱头坐进去,过几天,萝卜蔫了,萝卜英、蒜苗、洋葱苗却长得欣欣向荣,上下都是绿。那些绿,给萧索的冬带来了生气,也给孩子带来惊喜。此时,萝卜里的营养所剩无几,没有余力养葱蒜了。找来小瓷碗,注入少许水,把蒜瓣和洋葱头放进去,置于窗台上。期待那些绿,再葱茏些,再长久些。

   院子里的风很微弱,吹面不寒。拿了扫帚,把水泥砖块缝隙里的积尘一点点清除。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花池,宽不过五十公分,长不及三米。种了五株植物,一株小桃红、三株月季、一株香椿。小桃红的枝条前天刚沐过雨,紫红色,油汪汪的,芽苞也渐鼓了。它的花期在大约在五月,密密匝匝的花朵,重重叠叠的花瓣,附枝攀杈,一树明艳妩媚。月季的枝条越冬时被剪掉,现在还是不起眼的几个小树橛,半隐在稻草里。香椿三四岁了吧,移栽时,茎不过小指粗细,现在已经有手腕粗了,站在二楼的阳台里,伸手就能掐到它的嫩叶,真是有苗不愁长。这棵树是为小鱼儿的爷爷栽的,他吃面时,喜欢用香椿叶做调料。用盐渍的香椿叶拌豆腐,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口。香椿的枝条上泛出青色,也快绿了,今年可以多采些新叶。

   墙角堆着去年入冬时买的大葱,据说是从山东那边运过来的,特粗壮,口感也好。现在新葱已上市,它们也渐被遗忘了。扒拉了一下,见轻飘飘,白花花的干葱叶里,还有几十棵,因为长新叶,耗净了老叶的营养,不待人吃了。那绿挺喜人的,扔掉太可惜,于是,找来花铲,在花池的空档处挖出坑,暂时给它们找个安身之所。过几天,便可看到一“畦”大葱绿了。

  这是个春心萌动的季节,让所有的生命,都有所附依吧。
     (二)听说春欲来   寒流来袭,连着几日降温,刚有的一点暖意,又归为冰点。风肆虐着,不可一世地撼树敲窗,扬沙,起尘。躲在屋子里,听风,玻璃窗发出打击乐的脆响,树梢上漫过的,是一浪接一浪的哨音。惊得全身寒颤,收起的棉衣,不得不重新翻找出来,再次把自己裹严实了。

  掰着指头算,雨水过了,惊蛰也过了,现在应该是仲春吧。书上说:雨水节气,桃始华,食庚鸣;惊蛰时分,鸿雁来,草木萌动。瞅瞅周围的一切,树秃草枯,一派萧瑟,背阴处,冰雪尚未融尽,分明还是冬天的模样。春意遥遥。

  午后上班,见时间尚早,选择步行,路边的景物已经熟悉得闭眼可知。最喜在“城建”的楼前把脚步慢下来,欣赏大厅里的花花草草,真多呵,花市一样热闹。茶花,杜鹃,瓜叶菊均开得蓬蓬勃勃;一品红的叶子,上红下碧,界线分明;还有情人草,芦荟,橡皮树,绿得无所顾忌。与室外的枯冷相比,两个季节。

  一家食杂店的檐下搭了木板,上面一溜摆着冬储的大白菜,老叶已经被剥去,只剩下黄白的菜心,水灵灵地晒着太阳。走近了,发现每棵菜上都有一道纵向开裂的缝隙,崩裂的感觉。裂缝处,倔强地拱出花轴来,上面开出几朵嫩黄的小花。许是被禁固的太久吧,花轴已经弯曲盘绕的伸展不开了,花也皱缩的厉害,辨不清花瓣和花蕊。第一次看到,花开得这么悲壮凄美。要怎样的一种力量,才能突出重围,获得这一线生机?不知怎么着,就联想到旧时女子的小脚,在长长的裹脚布里,认了命,真是女心伤悲。

  每年这个时候,乡下的母亲都要把带根的大白菜切掉三分之二,留下根部,削成棱锥形,栽到废旧的瓦盆里。等天暖地气升时,再移栽到门前的菜园里,用秫秸圈成篱笆。吸了天地之精华,它们开始疯长,抽出长长的花轴,花轴上开满黄色的小花,那些花一日艳似一日,招了粉蝶来戏嬉飞舞。这时,就是古诗中的景了:远远围墙,隐隐茅堂。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也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食杂店的拐角处有一株植物,年年最先开出黄花,衬了灰蒙蒙的枝丫和背景,甚是明艳,我们习惯叫它迎春。不经意看到宗璞的《二十四番花信》,他写道:“迎春、连翘争先开花,黄灿灿的一片。我很长时期弄不清这两种植物的区别,常常张冠李戴,未免有些烦恼,也曾在别的文章里写过。最近终于弄清。迎春的枝条呈拱形,有角棱。连翘的枝条中空,我家月洞门的黄花原以为是迎春,其实是连翘,这有仲折来的中空的枝条为证。”我好奇地上前折一枝验证,竟然也是中空的。原来,一直在那里默默开且落着的,是连翘,以前错认了它。

  连翘的芽苞已经鼓起,有些许黄色微露,它悄悄告诉我:春欲来。

       (三)春日迟迟   每次经过路边的连翘树丛,都要挨近了,看看连翘是否有开花吐叶的迹象。那些刚露一点微黄的芽苞,被突如其来的寒流挟持,重新进入休眠状态,七八日过去了,依然欲绽不绽地瑟缩在料峭春寒中。枯草下隐约可以寻见一点绿了,零零星星,似有若无。二月春风,只剪江南柳,北方的春天呀,你得耐着性子慢慢等。

  春困,且慵懒,连写字的精神也提不起,遂窝在床上读《诗经》。中学时,曾整段整段的背诵,心智被那些瑰丽旖旎的句字给牵绊住,陷溺其中,小情小调地咂摸。“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时,这些朗朗的句子,均成了琼瑶笔下爱情故事的延伸。才子佳人,隔了时空,一跃千年,到达彼时彼地,梦里都在苦苦追寻。

  当有了一把年纪,重新翻阅,发现诗经不是那么读的。那些美好的背后,自有一番别意在,万千气象,澎湃汹涌。

  《桃夭》中,描述女儿出嫁,“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所有的背景都涂上了粉红,桃花色,桃花面,仿佛能听到爆竹炸裂的声响,多喜庆的场面呀。可是,五妹出嫁时,父亲的心情很复杂,没着没落的东走西走,嘴里念念:这么快,一个一个都走了,剩下我们老两口。自己宠爱的女儿,让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男人带走了,是热闹背后的清冷吧。《燕燕》里,写二人握别,一个渐行渐远去,一个“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怕是以后都无缘再见了,送出老远,还不舍得回,站在风里,引颈遥望,翩翩双燕终于只剩下孤单的一只,忍不住,泪如雨下。再见,何时见?友人也好,情人也罢,送别,都是件让人心力绞瘁之事。

   看胡的《今生今世》,他说发妻玉凤是诗经里的“春日迟迟,女心伤悲”。而女心,就是凄凉喜悦的。这话才真真说到女儿家心里去了。

  之前一直以为,“春日迟迟”是春天迟迟不来,那个女子如我一般,盼春天盼的心情都糟碎了,所以伤悲。其实,全句应该是:“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春意暖暖,日照长长,女子提篮采新蘩,多田园呵。为何要伤悲呢?怕出嫁,怕公子来迎娶。女儿家长大了,不中留,有人来提亲了,那个人,她从未见过吧,张三还是李四,高矮胖瘦,性情好坏一概不知,便要从此远离父母兄弟,随他到一个陌生的人家,面对陌生的人,跟他过一辈子,侍候公婆姑小,想想都寒颤。这样把一生都交付出去,是幸,还是不幸,也只有拿命来赌了,于是心生凄凉意。玉凤就是这样的旧式女子,活着时,她从未走进胡兰成的心里。胡对她所有的感念,都在她死后。

  我们,谁又不是在赌呢?赌柴米油盐外的彼此懂得和怜惜,赌甘苦与共,不离不弃。等到有一天,奈何桥上遇到了,还不忘相互搀扶一把,让所有飘着的情感落到实处。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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