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灵堂前的笑声
2021-12-26抒情散文杨灵燕
灵堂前只有哭声才对,怎么会有笑声呢?除非人死而复活。我大娘已经有过一次死而复活的经历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这次大娘是真的死了。可在我大娘的灵前,还真是笑声比哭声多。大娘的孙女小手一扬,高叫一声:“奶奶呀,我的奶奶呀,你怎么就死了呀?”左手一……
灵堂前只有哭声才对,怎么会有笑声呢?除非人死而复活。我大娘已经有过一次死而复活的经历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这次大娘是真的死了。可在我大娘的灵前,还真是笑声比哭声多。大娘的孙女小手一扬,高叫一声:“奶奶呀,我的奶奶呀,你怎么就死了呀?”左手一甩,右手一拧鼻子,然后她笑着一拍着她妈妈的屁股问:“妈,你看我这样哭的中不中?”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声嘎然而止,片刻,笑声哄堂大起。四媳妇扬声说:“哎,你们知道不?咱婆临死的前几天,竟然说我是美女。”一下众人沸沸扬扬的热闹起来:“哎,那是她怕你不伺候她,奉承你的吧?”“谁说的,咱婆一直盯着我,我看的怕怕的,我就说你看我干吗?咱婆说,你咋真好看呢。你看,这不是夸我吗?”“说你是美驴吧?”不知道哪个人这样说一句,又哄的一声笑开了。我姐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是干吗呢?现在村里人都来吊孝呢,你们这样笑着,不怕人家说闲话啊?”这一说,才静了下来,可那哭声里明显没有一点的悲痛。
也许是因我大娘死过一次了,熬了半年,大娘受了她这辈子没受过的罪,整日求告,“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死了就不受罪了”!我大娘这次是真的死了呢。那次是在正月初八的那天晚上,嫂子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大娘还在医院没拉回来呢。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孝布、孝帽什么的相应东西,我奇怪呢,这东西干吗准备这样早呢,人还没回来呢,这算干吗呢?我家三嫂子说,咱大哥在村里当主任,这东西不准备齐点,到时候人多会慌乱的。哦,瞧我这笨脑筋,都忘了这茬了。大娘拉回来的时候,都已经10点多了,人还没咽气。家里人,还有那些闻声赶到的乡里乡亲,都围着我大娘忙着,折腾着。我呢,挤不到大娘跟前,只好退后了。其实,对大娘我一直没好感,尽管她是我的亲大娘,说实在话,连一个街坊邻居都不如。记忆中最深的是,我奶奶跌倒在厕所里,隔壁邻居来叫我大娘,当时我父母都在地里干活,姐在学校没返回。她在和人扯闲话也不肯过去。说:“灵儿的妈呢”?邻居说,“他们去地里了”,“那就等灵儿放学回来去给她奶奶收拾吧!”尽管已经过去这样多年了,我依然不能忘记她是怎么对我奶奶的。
“哎,活过来了,认人了”。瞬时间,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嚷声飘出里间的门。“妈,你看我是谁吗?”“嫂子,认得我是谁吗”?“姐,我叫啥名字啊”?有熟悉的声音,有陌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冲击着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大娘活过来了,家里的人都笑了。认识大娘的人都说,这老太太真有福气啊!是啊,连我这样都认为呢。我大娘的确很有福气,起码妯娌之间她比我母亲有福多了。病了的爷爷瘫了的奶奶都不用她照顾,大儿子,大女儿都是由我父母一手带到15岁左右大,那个大哥一直尿床到10岁多,都是母亲帮他晾晒被褥,拆洗衣裤做鞋袜。大姐一头的虱子,母亲搂着她的头,一点一点的用木梳给她滤那些虱子。当时我的父母亲还没生我们几个。在我记事的以后,我就知道大伯整日在村里忙着,忙的甚至在我奶奶临咽气的时候,我父亲去家里叫他的时候,我大娘很不屑一顾的说,“你哥忙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着?死人还想把活人拖死啊”?他真忙,真的很忙。忘记了,我大伯在土改以后就一直是我们这个村的村书记兼村长,直到他病逝。大娘真的很有福,大娘跟着大伯真的享了很多年的福。
“哎,燕儿,赶紧来吧,咱大娘死了!”傍晚5点多的时候,突然接到我家三嫂的电话。她压低声音有些怪怪的对我说,“咱大娘这次是真的死了呢!”接了电话,心想,大娘怎么就又死了啊?早上我和婆婆去看她的时候,还喝着奶说着话呢,看着精神状态还不错。瘪了的嘴巴吐字不是很清楚,身上却因虚肿,脸都已经变形了。看着大娘,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的怜悯。毕竟她还是我的亲大娘啊!看着大娘的几个儿媳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种悲哀的情绪使我想逃离大娘的身边。我为大娘悲哀啊!5个儿子2个女儿,大女儿是病死了,带着对她的怨恨,临死也没说她母亲一个好字。而一直念叨着我父母对她的恩德,有什么能比在困难时期给的那一袋麦子呢?那是救命的粮食啊。大娘也就喜欢小女儿,小女儿嫁的人家有钱有势的。可小女儿也死了,死的莫名其妙。不过这莫名其妙的死,到让大娘赚了个满贯。还落得我家和她的亲家仇深似海的,因为我父亲带着我们一直要找他们讨个说法,大娘收了人家十五万,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等我和婆婆、姐姐赶到的时候,灵堂已经快布置好了,人停放在屋子中间,天气炎热,大娘被装在了空调匣子里。这次如她所愿,没死前,她就叨叨说,让我死了吧,乘现在天不热,死在五黄六月的,儿子们都咋穿孝呢?“嘿,临死了,对她儿子想的怪周到,早干吗去了”?看着她的大儿媳妇扁着嘴说这些话的样子,其他的媳妇都笑了。她的大儿媳说,这下老太太去凉快了,躺在这空调里,你看她多舒服。其他的几个媳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了。“哎,老大婆,你眼气咱婆,你给她换换去啊,让她起来,你躺着。”笑声传到屋外,婆婆赶紧出声禁止到,“不许笑了,该哭了。”我看着躺在那里的大娘,想起我已去世的母亲,泪水一下就涌上来,我和姐姐起头一哭,哭声跟着就起来了。后来听我婆婆说,我的那些叔伯哥、兄弟的竟然没一个进屋。
一大早,我姐就去了我大娘家,房间里竟然没人,就我大娘一个人躺在那里。姐招呼那些哥嫂和兄弟媳妇们,“都来坐在我大娘身边哭吧,替大娘哭开天堂门”。“哭啥哭,天堂门要靠自己的修为去开的,不是哭开的”。做老师的老三媳妇嘴上一点不饶人。老四媳妇说,“姐,我不会哭,哭不出来”。我姐说,“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的弟妹一个比一个哭的伤心,你们看看你们……”一提起我的母亲,大娘的几个儿媳妇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起来了。这个说“俺婆那能和俺婶子比啊,我坐月子的时候,你大娘没给我端一口热水,都是俺婶子伺候的我。”那个说:“俺孩子的衣服,俺婆就没给拆洗做过一件,还不都是俺婶子帮忙弄的。”“你哥加班回来回来迟,找你大娘弄点饭吃,你大娘说没饭,还不都是俺婶子给你哥弄点吃的。你大哥刚出门,你大娘就把饭藏起来,那饭是你大娘炒的肉啊。这都是你大哥亲眼看到的啊。”提起我的母亲,一个个戳到了她们的伤心处。大娘的大儿子哭了,他老婆说,“你妈死,你都不哭,说起咱婶了,你就泪汪汪的。”叔伯大哥哽咽着喉咙哑着声说,“就咱婶对我好,咱婶是世上难寻的人。”我姐后来告诉我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人啊,还是厚道点好!”大娘的一生结束了,是非功过自有人说。对我姐说的话,我深信不疑。做人,要明白自己种什么树,就会结什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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