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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大学后街

2020-09-17叙事散文王建荣
大学后街                              王建荣凌晨一点钟的夜,清冷、孤寒。没有星辰,没有风吹,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弯弦月和满街的流浪狗。学校在郊区地段,原来全是农村和庄稼,大片的玉米地和桃树,每年春天桃树开花,夏末摘

                          大学后街                              王建荣
   凌晨一点钟的夜,清冷、孤寒。没有星辰,没有风吹,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弯弦月和满街的流浪狗。
  学校在郊区地段,原来全是农村和庄稼,大片的玉米地和桃树,每年春天桃树开花,夏末摘果。这里的桃肉厚汁多,色彩亮丽,味道鲜美,人称“桃海”。
  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个人似醉非醉的站在后街小巷子的酒吧门口。这个酒吧我来了整整三年,装修了三次,换了三个老板,两个店名。但如今还是喜欢来这里喝酒,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愁和跻身角落桌子喝酒的影子都在这里的墙壁上温存。这里有我大学青春和关于青春的故事。冬天的时候,酒馆里会生上炉子,近一百个平方的屋子里有序的摆些许桌子,每张桌子都配套两张或三张长条的蓝色沙发,不论来多还是来少,一起的朋友总能坐下。几盏杯子,一箱啤酒,人多的时候会码下好几箱,这便立马能建立起一个战场来。一桌挨着一桌,酒吧音响里劲爆潮流的音乐想要把房顶掀开一般,我们每一次的划拳几乎都是喊出来的,也只有喊出来才能那样赤裸而又有力量的表达出这个年纪的疯狂和放纵。大学三年,像这样的场合我再熟悉不过,似乎往那一坐便能很快融入到欢乐的氛围之中。满屋子都是你吐出来,他吸进去的烟草味道,吞吐着小小年纪的惆怅和自尊。酒瓶、酒杯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脆、短暂,但又连续,起起伏伏的响彻在酒吧的角角落落。先前还是端端坐着,小心翼翼说话,一会儿便东倒西歪,胡拉乱扯,大声的笑,大口的喝。也有女生玩其他的猜拳或者掷色子的游戏,说着笑着,长得好看的总会吸引其他桌上的男生不停的往那边看,或大胆过去打招呼。我想要是南方的朋友来了一定会被西北同学喝酒的场景所惊呆的。
  现在的老板是一位老乡,但与他却很少沟通,大概是我每次来的时候只有店小二却很少见到他的原因吧。我站在酒吧门口,看着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巷子很窄,两边都是彩钢房的酒吧。用红砖铺的巷子路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样子,坑坑洼洼,脏乱不堪,踩上去甚至有种黏脚的感觉。立在这样的巷子里,我抬头看着浩瀚渺茫的夜空,只有窄窄的一条从头顶铺过,一眼无法望到的深邃和孤寂。一股莫名的强风硬从巷子里闯进来,从我身边生硬的摩擦而过,在脸上仿佛划开了无数道口子一般刺痛。我搓搓手掌,跺着脚,听酒吧两边撕扯的声响和碰杯的声音。
  出了巷子,是一条不长的街。除了几家饭馆已经打烊以外,剩下的全是酒吧和KTV。算不上什么灯红酒绿,但这样灯光闪烁的地方足以让来这里的年轻人纸醉金迷。凌晨一点,除了在酒吧畅欢的人以外会从不同的酒吧出来要回去的学生。一大帮男生,一大帮女生,亦或是一帮男女生混在一起。出了这条巷子,再进到其他巷子,密密麻麻的发光招牌上写着红色的大字,住宿、保健品。一名喝多了的女生被男友扶着,猫着腰,踉踉跄跄的走在路上,乌黑滑顺的头发从背后耷拉到了胸前,我看不清她的脸,没有走几步便又在路边吐了。
  此刻,夜已深到我无法判断,还是阵阵的寒流袭来。我缩缩脖子,看着一个个店门口霓虹灯的招牌不停的闪烁,听着附近各个酒吧里传来音响和划拳的声音,仿佛能强烈的感觉到寒冬里年轻人聚集在一起那股浓烈的热浪。我望望四周,全然被青春的挥霍、任性、放纵、还有酒精和旺盛的荷尔蒙包围着。或许,那些挥霍、任性、放纵只有在这个时间和地点才显得那么明朗。对面的KTV里叮叮咚咚的声响震的我脚下都在发麻,从各个缝隙里传来五音不全几乎嘶喊的歌声。男声女声、高音低音、快节奏、慢节奏的交织错杂在一起,在干干净净的夜里混淆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团迷雾。忽然,就从脑袋里蹦出北岛的一篇文章《波兰来客》,里面有一句常常被我们所吟诵和借此感叹的话,“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就是梦碎的声音。”这句话不仅仅让北岛自喜,也成了许多人真实的写照。
  看着远处百米高的楼房似乎要刺入夜的心脏,突兀的立在那里,在朦朦胧胧的月光和迷离的灯光中若隐若现着它那笔直的身子。偶尔会有居民房间的灯亮一下,像是巨兽的眼睛一般发着火热的光。再往前走就是校门口了,这里是学校的后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也用来形容学校天壤之别的前门和后门。据好多同学说,刚刚来学校报到的时候一不小心坐车来到了学校的后门,看到如此惨淡的景象不禁心寒,有的甚至是掉着眼泪进来的。
  已经一点多了,整条巷子还是灯火通明,直直到了学校的后门口,一道大门完全将两个世界隔离开来。巷子两侧有好几家当地回民开的清真饭馆。这个时候,凡是从酒吧喝酒出来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这里要上几把羊肉串,来一碗羊汤,舒舒服服吃一碗羊肉面片,即充饥又解酒。我来过几次,所有的店里都是女多男少,老板是男的外加一个专门烧烤的是男的,其他人除了两三个中年妇女做饭外最扎眼的就是店里倒水和收拾餐桌的小姑娘。小一点的十岁出头,大一点的也不过十五六岁。我总是搞不清楚她们白天要不要上学,只看见在没人的时候她在墙角的一张空桌子上翻看着一本满是油渍,卷了书角的课本。我远远的看着她,她害羞而又胆怯的偷偷瞄我一眼,拿起半截很短的铅笔在上面笔画着。她的衣服和手一样脏,让我无法想象她和那些此刻已经穿着睡衣进入梦乡的小公主的巨大差别。不一会儿,便听到其母亲的训斥。她洋洋洒洒的给我端过来一碗羊汤,漂亮的大眼睛在放下放下羊汤要走的时候瞄了我一眼,眼神又迅速的躲开,过去收拾客人刚刚吃过的饭桌。
  除了这样的清真餐馆外,小巷子两边是阵容庞大的“摆摊军”。关东煮、巴西烤肉、阿拉伯烤肉、肉夹馍、菜夹饼、各种烧烤一应俱全。不论冬天的夜晚有多么冷,他们都会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奋战到凌晨四点。有的摊主是女人,有的摊主是男人,无聊的时候他们总是开着一些让人发烫的玩笑话,又会怯怯的看着某一个有顾主的摊。你从他们摊前走过,他们会从老远就开始看你,目送直到确信你真的不买自家摊上的东西。我索性买了几串关东煮暖暖身子。不远处堆着半夜各个餐馆倒出来的山一样的垃圾。
  我缓缓走进学校。夜安静而祥和,一幢幢宿舍楼里都在孕育着甜蜜的梦,孕育着每个年轻人的青春与梦想,徘徊与挣扎,亦或放纵与堕落。十二月的深夜,西北的天空异常寒冷,没有星辰的夜晚,留下的只是深沉。夜幕下的一切生灵似乎都已在这个时候安然熟睡,做着自己长长的美丽亦或恐惧的梦。我回头看看身后迷离的光雾,忽然心头一股酸冷、孤寂、伤感的复杂味道涌上。从冰冷的小路走过,抚摸着路边几棵健壮的大树,手指间轻轻滑过便似乎又能感觉到那股股暖流,从大地深处,从光明的渴望中不断汲取而来的温度。不经意又想到了日本小说家,散文家永井荷风的一个夜晚,“我想着我不可预测的未来,我也有一颗软弱不可靠的心,我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石垣上,哭了。四周早已是黑夜”。喜欢永井荷风唯美动人的文字,诗一般的断句让我一下子便感觉到那个清冷的夜晚;更喜欢永井荷风这样具有诗意和留给人无穷想象妙趣的名字。我想荷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吧,一个人,一条路,才有了这样的感想。生命就在这样的浓烈与清淡、欢喜与悲凉、珍惜与挥霍、奋进与堕落之间徘徊和挣扎着,有时候我会觉得痛苦来自于选择,而孤独则是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了徘徊与挣扎,没有了思考与体验我想我不知道生命的真正享受和经历在哪里。
  快到楼下,一只瘦的皮包骨头的流浪狗迎面跑来,快接近我却又抬头看着我,摇着尾巴从我身边画了一个半圆绕过,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我停下来看着它,白棕色的毛一股一股的拧在一起,嘴角还留着刚刚不知道吃了什么的残渣,但已经冻在了嘴角的几缕毛上,脏兮兮的没有看出来一点点可爱。它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一样,远远的侧着身子看着我,目光里透着夜一般的寒冷和孤寂。我把半截香肠扔给了它,飞快的跑过来一口叼走香肠撒欢的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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