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思 忆 春 花（之一）

　　　　　　　　　　　　　思忆春花（之一）
　　　　　　　　　　——花、柳絮、鸡蛋与母亲或者什么的…… 　　题记：每年最多的主题无非是那些初次下蛋的母鸡，面对鸡蛋，那大小、那形状、那颜色，母亲都会说出一大番道理，能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母鸡的成长经历！ 　　
　　我总喜欢端着一本书，在阳光下，思忆着春花，思忆着故乡的春花，度过一段平静而温暖的时光。因为，春花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一个永不磨灭的美的形象。
　　故乡的春天总是伴随着漫天的黄土雾来临，春花就在这时候，争先恐后的开放了。先是杏花，然后是桃花，再是梨花，苹果花，杨柳花，榆钱花，洋槐花，最后才是满园的牡丹、芍药和各种菜蔬的花儿，引来阵阵蜜蜂的嗡嗡，弥漫一地的浓郁，洋溢满园的芬芳。童年的我就这样踏上无限的春光，在静默的期待中遐思生活的未来和放飞模糊的愿望。
　　家门前有十几棵杏树，没等料峭春寒褪尽冬意的最后一件衣裳，就把粉白色的花瓣洒落在菜园、地埂和沟渠里，没有零落黄泥碾作尘的悲意，有的是春意盎然和玩伴的欢欣嬉戏。清风拂过，沸沸扬扬的花瓣像一群热闹的赶集归来的村姑，偶尔的欢笑声散落在空气里，久久的飘荡、回旋，余音在黄土梁上驻留许久，许久……凝望的眼神直到酸得流出了泪来。
　　当杏花还没有落完，桃花就迫不及待的展开粉红色的脸颊，羞涩得像个小姑娘，早晨还是个花苞，正午就已经悄悄地放开束缚已久的花骨朵，灿烂成生动、鲜活的四瓣。干涩的高原风吹过，你会偶尔发现她的花蕊上竟然有露珠！彩蝶翩翩翻飞，春光闪过，如一颗颗淡红色的宝石。可能是多著了几分春风玉露的滋润，比起杏花，桃花的色彩艳了好多，还凭空生出几分华贵的气息呢！这可贵的生命力总会给平凡的日子增添些许生命的感动，一点生活的力量。
　　如果说杏花、桃花像个小家碧玉，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进了春天的门，那么梨花、苹果花更像个大脚板的农村少妇，迈着大步子走到你跟前，闪着瓷实的膀子，把肥硕的花瓣甩得满园子、满院子，没有过多娇艳的色调，只是一个劲儿的素白、素白，引来了大群、大群的蜂蝶来来往往。细细感受，这梨花、这苹果花确像一位实在的农家主妇，慷慨地在集市上抛售着自家产的小米或酱醋，没有羞怯，没有不好意思，有的只是责任，分担，儿子，丈夫……深刻一点说，就是对生活最现实的思考！有时也觉得像一位远古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家，满嘴说着大白话，却让人内心多了一份爱护和尊重！可不是，苹果和梨是百姓餐桌上最普通的果类，平常得让人甚至不去过多思考它存在的价值，顺手抓起一个就大口、大口地吮吸香甜的汁液，然后又顺手扔掉果核。可其实，它们是有着极其丰富的营养成分的，而自己从来不夸饰自己，不标榜自己！
　　苹果花、梨花开过以后，高原上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寂寞，日子一天比一天的长，日头一天比一天的热，树叶一个劲儿的扩张、一个劲儿的绿，直到深绿得无法再绿的时候，柳絮就飘起来。母亲就说：“五月五到了，麦客子要走陕西了！”母亲就烙一个大得用我儿时的眼光无法丈量的锅盔，摆在院子中央，点上一炷香，祈祷今年庄稼的丰收。母亲还会一个一个数着积攒了一春天的鸡蛋，摆在案板上，看着那些个头、形状、颜色差不多的鸡蛋，母亲甚至会说出那一个是那一只鸡什么时候下的。母亲津津有味地说着，我就用出神的眼睛似懂非懂地注视着那些椭圆，也就是老师后来用来比喻地球的那种椭圆形。每年说的最多的主题无非是那些初次下蛋的母鸡，对着鸡蛋，那大小、那形状、那颜色，母亲都会说出一大番道理，能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母鸡的成长经历！
　　我帮母亲打着鸡蛋，一个蛋黄，一个黄月亮，一声清脆的响声，就是一丝最原始的欲望。这时候，柳絮静静地飞进厨房，落在地上、案板上，飘进锅里，也会落到盛鸡蛋的盆子里。母亲就会用手指很轻巧地粘出来，稳稳地弹出去，不会有一丝的责怪，眼眸里反而会多出一丝少女般的光泽，温润得如碧玉一般。说起母亲，在周围七里八村也算系出名门，这时她的书香气息就表现得最为真切，我感受得也最为深切！
　　鸡蛋打好了，母亲把平时舍不得用的清油毫不吝啬倒半锅。油热了，飘过沫儿，母亲就把一大盆子鸡蛋糊倾倒进锅里。我期待最久的那“磁”的一声就在我的脑海里扩散出去，我就能明晰地感受到每根神经痉挛的部位和程度，并节制其兴奋度。赶紧要做的是拉风箱，添柴火，灶膛里火苗“呼呼”得窜着，心跳也在加速。直等到母亲一声“对了”，不添柴火了，鸡蛋就出锅了。母亲端起来，黄橙橙一大盆，富有弹性得的跳动着，分到每个碗里。我咽着口水端起属于我的那一碗，剥几根小葱，满足地吃起来，用母亲的话就是“尽口吃鸡蛋”。我尽口吃着鸡蛋，母亲免不了要说：“要下点锅盔吃，怎么尽口吃鸡蛋呢？”但我总是不管，这种督促最后就不了了之。事实上，我还是有我自己的道理，那嫩黄可口的鸡蛋和着干锅盔吃，未免是对其色、香、味的破坏。
　
　　我吃鸡蛋总喜欢站在院子中央，太阳热烘烘的，刚换上新衬衣，风柔柔得钻进衣服，痒痒的，怪舒服！空气里满是晶莹的、透亮的，轻盈的、绒忽忽的柳絮，飘着、碰着、落着、旋着……顽皮得像个小娃娃，不抓它，它偏往你跟前蹭，去抓它，它又摇来晃去躲得远远儿的。童年的一弯梦想就如柳叶一样，在长着、在绿着……
　　其实，按照节气，柳絮飘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可北国高原正值日头温和时节，更像书本里说的孟春，所以我童年的回忆还是把她当作春花，甚至以后盛开的榆钱花和洋槐花。
　　在那种黄土高原初夏特有的春光里，一家人吃着鸡蛋。鸡蛋吃完了，柳絮还在飘，空气里似乎有了更多的梦幻，更多的情意。童年的我，站在田埂上，远远看着麦客子背着镰刀走出岔口时，我向往的心灵里就多了几分对外部世界的憧憬！所以，柳絮花飘起的时候，黄土高原坚硬的生活就柔情起来，诗意起来！
　　在家里闲居时，我常常这样思忆着春花，回想着童年，品尝着生活的甘甜，当然还有对人生的哲理性思考，生活就融进了许多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