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嘻皮地生活(下)

　　五、
　　夜色浓重，我习以为常地对着电脑发呆，东张西望。现在是另一天的凌晨二点。我早已厌倦用喋喋不休的诉说与人交流，我的语言倾泻在键盘上。文档里储存着大段大段敲了半截的字，论坛上跟了一句删掉的贴，都暴露出我的矛盾，我不想诉说，可我在不停地诉说。我时而像个话痨病人，絮絮叨叨，时而像个羞涩的修女，谨慎讷言。 　　敲完以上的文字后，我忧忡地发现，我不会写散文。 　　今晚我是想写篇散文的。有段时间我认为散文是天下最好写的文体，一个大垃圾袋，所有的景物、人、事件都可以装进去。加上点修辞、意象、形容就差不多可以出笼。但现在，我越来越怕见到它，在我无法克服个人主观的偏好的时候，我浏览过一些网络散文，看过一些人的跟贴回贴，和一些散文观。看的结果是我更加糊涂，像一个用了功却还是不得门而入的蠢学生。最后，我决定撇开这些东西，我开始宁愿信奉巫术，让直感选择与谁交合。 　　这使我的态度愈发不恭，一个人没有彻底的信仰依赖的时候，是件可怜的事。一位和我处境类似的朋友，在苦苦地寻求依赖，拼命地写动辄几千字的文章去说服，理论，呐喊。他的姿势像极了骑着瘦马，举着长槊冲向风车的唐吉珂德，招人嗤笑。 　　他的风车巨人是我的朋友。我和他着三不着两地对话，有时严肃，像两个学者在考证手里的一块甲片。更多时候我们是东扯西拉，和睡眠一样，人的语言三分之二是废话。大堆方块字积累的废话奠定了我和他的友谊。这种友谊里我是一个中性人，他说他感觉无聊，日子过得空洞苍白，除了做爱就是上班混时间。看着QQ视窗里弹出这段话，生活再次给了我某种验证。我和他的对话消灭不了任何障碍，生活还在继续。而对我，某些时刻能成功地逾越、遮蔽固定的性别趋向是件痛快的事，像和霸权的上帝开了个玩笑，虽然短暂。 　　从这里，我又发现自己，还有别人身上的一种破坏意识。我和这样的人们总在渴望颠覆什么，破坏什么。 　　这和儿童时期的做坏事不一样。童年时候我是个好孩子，踩过隔壁王奶奶的瓜苗，捏死过张大爷养的小鸭子。但你不能因此认定我残忍，除非你坚持用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血统论判断。我可以发毒誓，保证我的父母都是规规矩矩的好人，甚至过于善良。 　　对于善良这个词，我一直有种难堪的理解。善良用得不当，对自己，对别人都是种伤害。和诸多美德一样，分量要使用得恰如其分，如盐。 　　我目睹我的父母因为善良做了怎样的决定，事后，他们怎样一再地在我耳边唠叨，为一个难堪的结果耿怀。然而，在下一个和纯正的善良有些悖抗的事例到来时，他们仍然选择了忍缺也未能得全的结果。对此，我的告诫是，如果你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忍让包涵能力，请尽管善良。如果没有，或者不够多，请自私一点。给自己，给别人心理上一个安全合理的距离。自私是个中性词。 　　即使现在，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和周围的许多人比，怎样的残忍。我往海啸捐款箱里投了一百元钱，这也不能说明我善良。扔钱的时候我对朋友说，印度洋彼岸死再多人又怎样，十五万、十六万对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的我来说只是一个阿拉伯数字。产生不了任何情感牵挂。那里没有我的亲人，好友。如果亲临现场要好点，人对悲惨或愤怒的情景最直接的反应来自感染。可惜，我没机会为了我的悲悯情怀，几滴发自内心的，善良的人类同情之泪去现场
。
　　我和我的善良的同伴们，亲人们继续边吃早餐边看新闻早读，报道告诉我们哪里发生战争，发生竞选，发生刑案，发生救助，还有今日股票期货行情，白菜土豆的价格。 　　看什么谈论什么都不会真正影响正在进食的胃口，因为，这是新闻。别人的新闻。 　　六
　　生活是嘻皮的。我再次重复这句话。 　　我的手指冰凉，弹击键盘的姿势我喜欢想象成一场舞蹈，手指在小方格上起落、弹跳。我是独自跳舞，在一个聊天室里我说。 　　很久，我抛弃了很多很久。“独自跳舞”很久没有出现新浪聊天室里了，打字一分钟超过六十个后我再不屑进入聊天室。 　　QQ上，我只和熟人聊天，或者熟悉的陌生人。现在能够接近我的唯一方式是写贴读贴，我直接从一堆汉字里窥望人心，淘沥出我感兴趣的对话者。网络使人的群聚和抉择变得简单、迅速、安全。 　　桐留言问我能接受同性恋吗？近日有个女人纠缠她。 　　我说我不能，虽然有的时候，我可以接受甚至喜欢一个同性对我撒娇、依赖，因为这行为暗示了我某种力量比对方强大，坚韧。李银河在深圳演讲说，同性恋是人类一种自然的精神现象。我没有去听她的演讲，我没有耐心听任何一个缺乏演说技巧训炼的人，音调平缓地催眠。我记住她在当天深圳晶报上这段副标题。我告诉桐说，随便你，只要你可以接受，从心理到身体接受一个同性的欣赏。 　　印象里，女性的同性之爱比较好看。徐克导的《笑傲江湖》，林青霞扮东方不败，王祖贤扮她的情人雪千寻。两个女人在一片红色的锦缎中缠绵，厮磨，亲吻，画面唯美，还有种······，淡淡的凄凉，不知怎地，过于美好与异样的画面和事物常常给我种凄凉感，桃之夭夭这样的词语也是这样。太盛的东西总是给人华年易逝之感。 　　辛桐给我留言，说她可能年后搬到那个女人家去住。 　　她如果喜欢，接受，何必问我？我犹豫了一会，在她灰色头像的QQ下面留言：考虑好，生活是自己弄乱的。 　　我不愿意做任何人的说客，在别人的烦恼、痛苦里，其他人只能是，永远是隔岸观火的看客。桐也不真正需要我的建议，她只需要倾诉。 　　时针指向四点十五分，凌晨，我迎来新年的第一个白昼。外面不时有零落的鞭炮声。黎明时放鞭似乎又是个什么习俗，我不太清楚，我知道的是我的城市今年禁鞭的条例再一次落空，而且这次落空得比较彻底。从农历2004到2005年子时交接开始，全城鞭炮的爆炸声就不绝于耳。 　　强行禁止一项历史悠长的习惯效果大多叫人失望，还企望彻底完全地从根部禁止就更是件愚蠢的事了。人从类人进化到人，花了几百万年时间，可惜，总有太多的人指望一夜间进化成后现代。 　　我又消磨了一个完整的夜晚。现在，我将进入别人的白昼，我的午夜了。 　　生活在继续，年，随着一地炮仗纸衣的碎片，半桌残酒就这么过去了。 　　　　　　　　　　　　　　定稿于２００５年２月９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