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半地下室里的阳光

半地下室里的阳光
王梅芳
那是一天里难得的一小缕阳光，穿过地下室的门廊，静静地照在老人雪白的头发上，也照在那截从桃园砍来的枯枝上。老人正俯身在工作台旁，嘴里哼着歌，用上好的绢，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地制作以假乱真的桃花。拍摄《沂蒙山小调》需要桃花盛开的镜头，可满山嫣红如霞的桃花已落英缤纷。那些假花，不是太艳就是太俗，而且非常贵。
在光线昏暗的地下室，老人的头发白得格外凛冽，像一坨不化的雪；老人手中的桃花红得格外耀眼，像一簇燃烧的火。
每个城市都有艺术馆吧，但每个艺术馆下面不一定都有地下室，每个地下室里也并不一定都有居住者。田园乡居清风明月，摩天大厦鳞次栉比，谁还住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呢？但在北方的一座城市里，就有这么一个爱着民间艺术的老人，自1974年起，一直住在单位分给他的半地下室里。说是半，是因为房顶比地面矮下两人许，但又不纯粹埋在地下。老人买不起楼房。
这位华发凛冽的老人是一级民间美术家。对民族文化的执着追求，使老人超越于人间的普通幸福之上。文革落难，在监狱里也没间断作曲填词。他的退休金，多少年来都花在了他苦苦追寻的民间艺术上，花在他一年一年供应的六个贫困学生身上。女儿在半地下室里出生，半地下室里长大。由于潮湿阴冷，妻子害着病，他的腿也时常疼得站不住，不得不拄着拐杖。
半地下室里的光线极其黯淡。脏污的护城河，日夜在厨房的地板下流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夏天屋里一丝风也没有，潮湿闷热，墙壁滴答滴答往外冒水珠，衣服书籍发霉腐烂，老鼠满屋乱窜，把老人珍爱的剪纸和蓝印花布都咬烂了。冬天没有暖气，冷如冰窖。一位刚从莫斯科回来的朋友来看望老人，在他家里冻得坐不住，感叹地说，你这地下室，和莫斯科的温度差不多。
寒来暑往。挂在墙上的那幅蓝印花布，那对他一针一线绣的大荷包，在挂钟的滴答声中，一层一层慢慢褪去鲜艳的色彩，变得灰蒙蒙的。坐在桌边的老人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轻轻往后一掠，手臂落下的刹那，满头黑发纷纷变白发。30年的时光倏忽之间就过去了。
那一小缕阳光很快消失，地下室复归冷寂。而地下室上面的现代化城市，正普照着温暖的阳光。而现代化城市下面的地下室，老人心中的太阳正在升起。多少年来，他就是靠内心的力量，极力抢救着民间文化遗产的。900字
276003山东临沂供电公司政工部
2004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