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左脚舞(修改稿)[原创]
2021-12-26叙事散文许文舟
都市里的左脚舞(修改稿)许文舟华灯冷冷地张开眼睛,水泥地板上的脚步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都市的黄昏,是另外一些人的黎明。标志、奥迪、桑塔那竟美比赛一般停泊在高价的票位面前,流行歌、打击乐把吧台上的名牌酒精欲望鼓涨。此刻,那些从高高的脚手架上……
都市里的左脚舞(修改稿)
许文舟
华灯冷冷地张开眼睛,水泥地板上的脚步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都市的黄昏,是另外一些人的黎明。标志、奥迪、桑塔那竟美比赛一般停泊在高价的票位面前,流行歌、打击乐把吧台上的名牌酒精欲望鼓涨。此刻,那些从高高的脚手架上下来的农民工,那些从阴冷的下水道里施工完的农民工,站在有些晕眩的大街,看着一湾淡淡的黄黄的有些忧伤的月亮,便想起还在麦田里熟练地使弄着镰刀的老婆,以及镰刀下已经起床的娃声与渐渐厚实的暮气。民工们简单地把工棚里阿香或者阿花做好的饭菜往口里塞,就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街心花园,三三两两走着,不知是谁第一个拿出身上带着的竹笛,吹起了打歌调。鼓起的腮巴,兀现阳光镀亮的柴红,低低的目视,仿佛沉侵在麦香的思绪。不知是谁第一个站到都市人流面前,迈出有些笨拙的左脚,喊出第一声音符。此刻,密约的男女正在浓荫下摸索着彼此的胴体,信奉“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的人匆匆赶往领导家...... 葫芦笙响起来了,低调的音符象流浪在街头的孩子咽泣,忧伤、平静、象流过村头的那条河水春天的景致。清丽的竹笛横过人流,注满乡韵的乐曲吸引着那些听惯了流行音乐的耳朵,让一颗颗傲慢的头卢在匆匆忙忙的人流里停顿、注目。粗糙的旋律经过同样粗糙不堪的指头的调理,幻化出柔情如水的乡音,在市声与噪音的交向曲里标新立异。“所拉所米米所米,所拉所米米所米,来多来米来多米,来多来米来多米”,简洁明了得象山里人的性格,表面上听虽有重复的嫌凝,细细一品还真的象那些山坳上享用着阳光的茶叶,一品一个味。对于城里人而言,从简单的笛孔里冒冒失失地流出的音符,似曾相识,是有些年代没有听到了。对于给城市洗高楼洗老人身子洗地板的乡下人而言,他们与其说是跳左脚舞,不如说是一种信息,象泥土里孕育出来的芽叶,象春雨中萌动生机的生命,迈开左脚连走四步,也就踏进了久别的故园。 那是放牛山上的调门,苍穹里翔飞着的大鹰划过急风的弦音,是叶片贴进嘴里吐出的小曲,是隔山隔水隔着的彼此相应的心灵。他是有些硬,也有些糙,却能让从乡下来到城里的人心里发软,一些怀惴着老婆千声交待不要到舞厅的男人,一些把重重的许诺留下老婆的男人,心也痒痒脚也痒痒,他们的心需要那样的音乐来合拍,他们的想念需要那样的音乐抚慰。在竹笛与葫芦笙的水一般的纯洁里,找到适合自己迈动的节奏,并踏着“阿俗瑟”的旋律,把自己从来不敢在老板面前放重的脚步跺成一种翱翔的姿式。自己本身是大鹰,何必要在城里人面前装成小鸡,打工并不是弱者行为,他们要用自己将玉米大豆伺侯得非常好的双手伺侯工业时代的机声,他们要用自己在红土地上纪绘制过的彩图要新的生存空间里重先排版。那是劳动者的脚步,红土地上,他们跟着每一粒种子,从扬花到结果,从青涩到金黄。开始的时候,总有人怯场,他们的心灵跟随别人的舞步燥动不安,他们的脚却在原地踏步,他们的心还原到芦花飞翔的小河边,却一脸痴情地看着渐渐围涤多的人群。 这样的夜晚,在二00四年的春天,有一场左脚舞在空荡旷野的街心花园彩排,原汁原味的音乐、原生原态的舞步,无法让喝着咖啡的樱嘴与抽着雪茄的男人陶醉,但就是这样的左脚舞步,让那些离开玉米苦荞的乡下人,让那些离开妻子与儿女的父亲们,在想念里情愉悦地回到故里,让紧张的心灵与疲累的身体得到籍慰。此刻,在另外一部份空间,萨克斯不动声色地哼着什么,伪小资还是小白脸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驰骋于网络的瘾君子,穿梭在上司与上司之间的政客,偷食着别人家庭蜜汁的情人,无法想象空阔的街心花园竟成为乡村音乐的版面,发表着打柴路上的粗犷,稼种时节的牛歌,月光洗涤的小调,原声道的呐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人把大三弦跨到自己的胸前,苍桑的十指在弦上轻轻一拨,竟是比他年轻得多的乐谱。这样的老人当然不是打工者,他们却来自乡村,为着生活在城市里找到他们无奈的归宿,那把有些历史的大三弦也许珍藏了多年,痖然了多年,只到街心花园出现了左脚舞步,老人才想起自己的些风湿的双脚发痒着呢。也许是久藏于家中的原故,大三弦声音有些沙哑,音调有些干涩,音阶也有些失准,但都不影响越迈越紧的脚步,越走越多的人流。没有城市门牌号的农民工,在这里找到一道回家的门,起初是一些脚上沾着红泥巴的男人,后来加入了一些脸上抹着胭脂的少妇,再后来成圈的左脚舞人流里,不时添些从老板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小保母,她们听贯了老板娘的恶语,非常想念乡下的老家,于是趁着月光,她们大胆地踏着艾怨的音符,复习着她们蝴蝶一样迷人的天真与直率。 城市化建设步伐的加快,许多盘活着庄稼的人失去了土地,或者正在失去土地,城市里的推土机把麦苗统统赶到山坡的时候,乡亲们选择了离乡。他们用司候玉米的双手司候城里来之不易的工作,他们放下钢锄又操起铁锤,丢下家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白天超时的劳动作并没有让他们一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他们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时时让思想开了小差,他们喝着从故乡带来的粗茶,乡思便会象茶一样竟发,他们品着老婆酿制的小蒸子酒,想念却让空空的夜一时比一时清醒。他们从工棚走出,酒吧不是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去了他们也听不懂乱七八糟的流行歌,超市生易正红,他们不敢去过问,尽管铝合金柜台上多如牛毛的茶叶是他们乡下的产品,他们也不敢去过问一下,他们怕穿上了花花绿绿包装的茶叶不认识他们。于是他们就加入到跳左脚舞的人群。他们互不认识,他们知道能听懂竹笛的都是亲戚,爱好三弦的人都是老乡,手拉着手就成为朋友。按理,左脚舞的平台是在乡下的打麦场,在村头一棵棵有些神密的老榛树下,人们围着的不是花园而将是一堆燃得激情彭湃的烈火,人们唱着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调而是心与心的交流。就在我滇西老家的某片空地上,每到阴历二月十五这一天,许多群众就会聚集到那里,用跳左脚舞的形式求神灵保佑五谷丰收,六畜兴旺。 我在一册小小的《顺宁县志》(今凤庆)卷九里读到左脚舞步三百年的历史,读到竹笛与大三弦不朽的弦律。后来,这样的舞从空阔无边的广场转移到娶亲嫁聚的场所,成为青年男女结婚的一项重要仪式。也有些地方,左脚舞是亲人死去时的一种祭祀活动,孝子们必须手牵着手走上几圈,叫做为死去的人踏路,只有经过踏路,死者才能顺利归天。然后参加葬礼的客人才能吹起竹笛,跟着孝子孝女围着火塘跳起“阿俗瑟”。从内容上说,左脚舞直接间接地反映和表现农人们生产劳动、生活情趣、宗教信仰等内容,同时也包含着各种民族各种形态的文化传统及其文化交流中的微妙变异。从性质上说,左脚舞可分为表演性、祭祀性、自娱性。从风格上看,左脚舞共性的特点是粗放、豪爽和朴实。这样的舞步因得先起左脚向前四步而出名,乡亲没有更多的能力总结这种舞的内容,就直观地叫做左脚舞吧。左脚迈出去之后,看似简单的左脚舞竟然生出许许多多内容来。“对对脚”、“两步两踢”、“满打满转”、“前三步,后三步”等是苗族早期舞蹈。而“对脚歌”、“翻身歌”、“直歌”则是佤族同胞表现劳动生产、生活及模仿禽兽动作的自娱性集体舞蹈。“合脚歌”、“里三脚,外三脚”又是拉祜族自娱性舞蹈。不难看出,那些简单的舞步的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农人劳作的每一个细小的情节,与其说是左脚舞,不如说是庄稼汉们记录到自己心灵里的丰收之路的史书。苦荞花开,还是玉米吐樱,旱谷飘香,还是爱情熟透,都能从一步一步的姿势里读懂。 “阿三妹,打歌来,阿四妹,领着来,金红带子扎着来,扎烂扎烂又买来”。“家里说下来打歌,来到歌场干望着,你怕老婆你回去,磕头上付你又来。”人越集越多,歌越打越热闹,里外三圈人团团围着一个水池一片盛开着的鲜花,放开青春的脚步,放开激情的舞姿,悠扬的葫芦笙,流淌出水样的音符,清丽的竹笛,婉啭出醉人的韵律,协调地伴凑着沾着红泥的一双双脚,滋润着一颗颗渴望还乡的心灵。是的,他们离开家也许好些时日,故乡的山坡,有让他们放心不下的玉米和妻儿,老家的红土地上,成活着他们的想念和牵挂。生活一个词,让他们自己把自己变卖给一张面值不等的车票,他们为这座城市铆紧一颗颗镙丝,却让家庭的美满松驰,甚或出现了缝隙,他们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还是看不到从老牛头顶冒起的那一缕熟识的炊烟。他们的心泊在乡思的河流里,随着月亮圆缺而潮起潮落,在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葫芦笙那里,情不自禁地加入到打歌的人群。 这是春天的都市,车站的门口,许许多多人的停脚处,在小城留下的乡下人,或许还要远行的旅人,他们都把这一个小小的广场作为放牧心灵的草场,在路灯下纵情舞着,把彝族打歌的几十种跳法带到流行歌声充斥着的领地,身在异乡,让似呼有些粗野的音乐承载起或浓或淡的乡思,梦里重温到让心牵挂着的那一户柴门。 就是那些弄到了都市户口的却又来自乡下的工薪族,会以种种理由唐塞开城里的妻子的纠缠,径自跑到广场,努力地回忆过去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里有左脚舞的旋律,他们加入到其中,在熟悉的城市里找到自己更熟识的往昔,在亲切的歌声中寻觅到更实在的亲情。那些在台上高谈城市化建设要加快步子的领导,一旦从台上失落地回到自己苦心经营的钢筋混泥土定制的豪宅 ,便听到自己血脉里奔流的乡思,于是他也会来到竹笛与三弦对调的街心花园,悄悄地看着那些自己年轻时也舞动过的步调,情不自禁地哼起那些只有泥土才能让其成活的调门。 事实上,低低的工资根本不够 一张迪高的门票钱,惹事生非的酒巴与打着口红的舞厅也不是放过牛的脚与握过钢锄的双手去抚摸与贱踏的地域。他们怯生生地来到小城人的目光深处,拿出身上带着的竹笛,或者腰里缠着的芦笙,没有彩排,也没有灯光,他们跳起了同样是从乡下带来的舞步。他们跳着,欢乐着,他们不是跳给别人看,脚底的泥巴舞出了一种色彩,让那些同样不想把双手交给麻将交给细腰酒杯的城里人,产生一种冲动,一种向往。 都市的人流、车流还在流趟着,那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律动,旁证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浮华与繁荣。许许多多握过钢锄的手,许许多多踏着红泥巴上路的脚,在一瞬间就会淹没在这人流中,变成另一张面孔,只有从乡下带来的左脚舞不会穿上别人缝制的丽衣。
(许文舟 云南省作协会员 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 邮编 675900 身份证号 533522641020085 电话 0883-4213315办 4213305宅 13988334352) 注:本文约4000字,系原创首投作品
华灯冷冷地张开眼睛,水泥地板上的脚步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都市的黄昏,是另外一些人的黎明。标志、奥迪、桑塔那竟美比赛一般停泊在高价的票位面前,流行歌、打击乐把吧台上的名牌酒精欲望鼓涨。此刻,那些从高高的脚手架上下来的农民工,那些从阴冷的下水道里施工完的农民工,站在有些晕眩的大街,看着一湾淡淡的黄黄的有些忧伤的月亮,便想起还在麦田里熟练地使弄着镰刀的老婆,以及镰刀下已经起床的娃声与渐渐厚实的暮气。民工们简单地把工棚里阿香或者阿花做好的饭菜往口里塞,就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街心花园,三三两两走着,不知是谁第一个拿出身上带着的竹笛,吹起了打歌调。鼓起的腮巴,兀现阳光镀亮的柴红,低低的目视,仿佛沉侵在麦香的思绪。不知是谁第一个站到都市人流面前,迈出有些笨拙的左脚,喊出第一声音符。此刻,密约的男女正在浓荫下摸索着彼此的胴体,信奉“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的人匆匆赶往领导家...... 葫芦笙响起来了,低调的音符象流浪在街头的孩子咽泣,忧伤、平静、象流过村头的那条河水春天的景致。清丽的竹笛横过人流,注满乡韵的乐曲吸引着那些听惯了流行音乐的耳朵,让一颗颗傲慢的头卢在匆匆忙忙的人流里停顿、注目。粗糙的旋律经过同样粗糙不堪的指头的调理,幻化出柔情如水的乡音,在市声与噪音的交向曲里标新立异。“所拉所米米所米,所拉所米米所米,来多来米来多米,来多来米来多米”,简洁明了得象山里人的性格,表面上听虽有重复的嫌凝,细细一品还真的象那些山坳上享用着阳光的茶叶,一品一个味。对于城里人而言,从简单的笛孔里冒冒失失地流出的音符,似曾相识,是有些年代没有听到了。对于给城市洗高楼洗老人身子洗地板的乡下人而言,他们与其说是跳左脚舞,不如说是一种信息,象泥土里孕育出来的芽叶,象春雨中萌动生机的生命,迈开左脚连走四步,也就踏进了久别的故园。 那是放牛山上的调门,苍穹里翔飞着的大鹰划过急风的弦音,是叶片贴进嘴里吐出的小曲,是隔山隔水隔着的彼此相应的心灵。他是有些硬,也有些糙,却能让从乡下来到城里的人心里发软,一些怀惴着老婆千声交待不要到舞厅的男人,一些把重重的许诺留下老婆的男人,心也痒痒脚也痒痒,他们的心需要那样的音乐来合拍,他们的想念需要那样的音乐抚慰。在竹笛与葫芦笙的水一般的纯洁里,找到适合自己迈动的节奏,并踏着“阿俗瑟”的旋律,把自己从来不敢在老板面前放重的脚步跺成一种翱翔的姿式。自己本身是大鹰,何必要在城里人面前装成小鸡,打工并不是弱者行为,他们要用自己将玉米大豆伺侯得非常好的双手伺侯工业时代的机声,他们要用自己在红土地上纪绘制过的彩图要新的生存空间里重先排版。那是劳动者的脚步,红土地上,他们跟着每一粒种子,从扬花到结果,从青涩到金黄。开始的时候,总有人怯场,他们的心灵跟随别人的舞步燥动不安,他们的脚却在原地踏步,他们的心还原到芦花飞翔的小河边,却一脸痴情地看着渐渐围涤多的人群。 这样的夜晚,在二00四年的春天,有一场左脚舞在空荡旷野的街心花园彩排,原汁原味的音乐、原生原态的舞步,无法让喝着咖啡的樱嘴与抽着雪茄的男人陶醉,但就是这样的左脚舞步,让那些离开玉米苦荞的乡下人,让那些离开妻子与儿女的父亲们,在想念里情愉悦地回到故里,让紧张的心灵与疲累的身体得到籍慰。此刻,在另外一部份空间,萨克斯不动声色地哼着什么,伪小资还是小白脸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驰骋于网络的瘾君子,穿梭在上司与上司之间的政客,偷食着别人家庭蜜汁的情人,无法想象空阔的街心花园竟成为乡村音乐的版面,发表着打柴路上的粗犷,稼种时节的牛歌,月光洗涤的小调,原声道的呐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人把大三弦跨到自己的胸前,苍桑的十指在弦上轻轻一拨,竟是比他年轻得多的乐谱。这样的老人当然不是打工者,他们却来自乡村,为着生活在城市里找到他们无奈的归宿,那把有些历史的大三弦也许珍藏了多年,痖然了多年,只到街心花园出现了左脚舞步,老人才想起自己的些风湿的双脚发痒着呢。也许是久藏于家中的原故,大三弦声音有些沙哑,音调有些干涩,音阶也有些失准,但都不影响越迈越紧的脚步,越走越多的人流。没有城市门牌号的农民工,在这里找到一道回家的门,起初是一些脚上沾着红泥巴的男人,后来加入了一些脸上抹着胭脂的少妇,再后来成圈的左脚舞人流里,不时添些从老板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小保母,她们听贯了老板娘的恶语,非常想念乡下的老家,于是趁着月光,她们大胆地踏着艾怨的音符,复习着她们蝴蝶一样迷人的天真与直率。 城市化建设步伐的加快,许多盘活着庄稼的人失去了土地,或者正在失去土地,城市里的推土机把麦苗统统赶到山坡的时候,乡亲们选择了离乡。他们用司候玉米的双手司候城里来之不易的工作,他们放下钢锄又操起铁锤,丢下家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白天超时的劳动作并没有让他们一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他们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时时让思想开了小差,他们喝着从故乡带来的粗茶,乡思便会象茶一样竟发,他们品着老婆酿制的小蒸子酒,想念却让空空的夜一时比一时清醒。他们从工棚走出,酒吧不是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去了他们也听不懂乱七八糟的流行歌,超市生易正红,他们不敢去过问,尽管铝合金柜台上多如牛毛的茶叶是他们乡下的产品,他们也不敢去过问一下,他们怕穿上了花花绿绿包装的茶叶不认识他们。于是他们就加入到跳左脚舞的人群。他们互不认识,他们知道能听懂竹笛的都是亲戚,爱好三弦的人都是老乡,手拉着手就成为朋友。按理,左脚舞的平台是在乡下的打麦场,在村头一棵棵有些神密的老榛树下,人们围着的不是花园而将是一堆燃得激情彭湃的烈火,人们唱着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调而是心与心的交流。就在我滇西老家的某片空地上,每到阴历二月十五这一天,许多群众就会聚集到那里,用跳左脚舞的形式求神灵保佑五谷丰收,六畜兴旺。 我在一册小小的《顺宁县志》(今凤庆)卷九里读到左脚舞步三百年的历史,读到竹笛与大三弦不朽的弦律。后来,这样的舞从空阔无边的广场转移到娶亲嫁聚的场所,成为青年男女结婚的一项重要仪式。也有些地方,左脚舞是亲人死去时的一种祭祀活动,孝子们必须手牵着手走上几圈,叫做为死去的人踏路,只有经过踏路,死者才能顺利归天。然后参加葬礼的客人才能吹起竹笛,跟着孝子孝女围着火塘跳起“阿俗瑟”。从内容上说,左脚舞直接间接地反映和表现农人们生产劳动、生活情趣、宗教信仰等内容,同时也包含着各种民族各种形态的文化传统及其文化交流中的微妙变异。从性质上说,左脚舞可分为表演性、祭祀性、自娱性。从风格上看,左脚舞共性的特点是粗放、豪爽和朴实。这样的舞步因得先起左脚向前四步而出名,乡亲没有更多的能力总结这种舞的内容,就直观地叫做左脚舞吧。左脚迈出去之后,看似简单的左脚舞竟然生出许许多多内容来。“对对脚”、“两步两踢”、“满打满转”、“前三步,后三步”等是苗族早期舞蹈。而“对脚歌”、“翻身歌”、“直歌”则是佤族同胞表现劳动生产、生活及模仿禽兽动作的自娱性集体舞蹈。“合脚歌”、“里三脚,外三脚”又是拉祜族自娱性舞蹈。不难看出,那些简单的舞步的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农人劳作的每一个细小的情节,与其说是左脚舞,不如说是庄稼汉们记录到自己心灵里的丰收之路的史书。苦荞花开,还是玉米吐樱,旱谷飘香,还是爱情熟透,都能从一步一步的姿势里读懂。 “阿三妹,打歌来,阿四妹,领着来,金红带子扎着来,扎烂扎烂又买来”。“家里说下来打歌,来到歌场干望着,你怕老婆你回去,磕头上付你又来。”人越集越多,歌越打越热闹,里外三圈人团团围着一个水池一片盛开着的鲜花,放开青春的脚步,放开激情的舞姿,悠扬的葫芦笙,流淌出水样的音符,清丽的竹笛,婉啭出醉人的韵律,协调地伴凑着沾着红泥的一双双脚,滋润着一颗颗渴望还乡的心灵。是的,他们离开家也许好些时日,故乡的山坡,有让他们放心不下的玉米和妻儿,老家的红土地上,成活着他们的想念和牵挂。生活一个词,让他们自己把自己变卖给一张面值不等的车票,他们为这座城市铆紧一颗颗镙丝,却让家庭的美满松驰,甚或出现了缝隙,他们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还是看不到从老牛头顶冒起的那一缕熟识的炊烟。他们的心泊在乡思的河流里,随着月亮圆缺而潮起潮落,在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葫芦笙那里,情不自禁地加入到打歌的人群。 这是春天的都市,车站的门口,许许多多人的停脚处,在小城留下的乡下人,或许还要远行的旅人,他们都把这一个小小的广场作为放牧心灵的草场,在路灯下纵情舞着,把彝族打歌的几十种跳法带到流行歌声充斥着的领地,身在异乡,让似呼有些粗野的音乐承载起或浓或淡的乡思,梦里重温到让心牵挂着的那一户柴门。 就是那些弄到了都市户口的却又来自乡下的工薪族,会以种种理由唐塞开城里的妻子的纠缠,径自跑到广场,努力地回忆过去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里有左脚舞的旋律,他们加入到其中,在熟悉的城市里找到自己更熟识的往昔,在亲切的歌声中寻觅到更实在的亲情。那些在台上高谈城市化建设要加快步子的领导,一旦从台上失落地回到自己苦心经营的钢筋混泥土定制的豪宅 ,便听到自己血脉里奔流的乡思,于是他也会来到竹笛与三弦对调的街心花园,悄悄地看着那些自己年轻时也舞动过的步调,情不自禁地哼起那些只有泥土才能让其成活的调门。 事实上,低低的工资根本不够 一张迪高的门票钱,惹事生非的酒巴与打着口红的舞厅也不是放过牛的脚与握过钢锄的双手去抚摸与贱踏的地域。他们怯生生地来到小城人的目光深处,拿出身上带着的竹笛,或者腰里缠着的芦笙,没有彩排,也没有灯光,他们跳起了同样是从乡下带来的舞步。他们跳着,欢乐着,他们不是跳给别人看,脚底的泥巴舞出了一种色彩,让那些同样不想把双手交给麻将交给细腰酒杯的城里人,产生一种冲动,一种向往。 都市的人流、车流还在流趟着,那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律动,旁证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浮华与繁荣。许许多多握过钢锄的手,许许多多踏着红泥巴上路的脚,在一瞬间就会淹没在这人流中,变成另一张面孔,只有从乡下带来的左脚舞不会穿上别人缝制的丽衣。
(许文舟 云南省作协会员 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 邮编 675900 身份证号 533522641020085 电话 0883-4213315办 4213305宅 13988334352) 注:本文约4000字,系原创首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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