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击浆洱海
2021-12-26叙事散文张乃光
整个海在脚下滚动着、翻涌着。二十二把桨在整齐地划动着。每个波浪,都敏锐地牵扯着船上人每根繃紧了的筋腱。原来不大的高原湖,在二十二把桨的搅动下,变成了汪洋恣肆的海。两岸边的树木渐渐渺远如往事——往事里有岸上往昔的生活;树木后的村庄渐渐朦胧如梦……
整个海在脚下滚动着、翻涌着。二十二把桨在整齐地划动着。
每个波浪,都敏锐地牵扯着船上人每根繃紧了的筋腱。原来不大的高原湖,在二十二把桨的搅动下,变成了汪洋恣肆的海。
两岸边的树木渐渐渺远如往事——往事里有岸上往昔的生活;
树木后的村庄渐渐朦胧如梦幻——梦幻中有岸上曾经的记忆。
当船下的水渐渐由绿变蓝,由蓝变青,由青变黑,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涌向天边涌向天边时,往事与梦幻也渐渐失去界限。
桨击打着海,现实的世界正无声地远离我而去。
与平时乘游轮从海面平稳地驶过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泛舟。船头一位年轻的女水手借着摇晃的海,在风中有节奏地摆动着她的两腿,扭动着她的腰肢,展示着她身上的线条——扭动出一种力,展示出一种美。
这是一种被波浪衬托着的力,一种被蓝天映衬着的美!
不远处,有游轮驶过,游轮上的人用望远镜望我们,我们也用望远镜望他们。
海摇晃着,摇晃出我们与“绅士状”、“淑女状”之间的距离。一摇一晃间,领悟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风度——在这个阴霾密布的下午。
头顶,滚动着的是波涛样厚的乌云;脚下,翻涌着的是乌云般厚的波涛。当风再一次掀起排排波浪时,小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清醒地意识到:必须面对的,是由滚滚波涛组成的将近十公里的航程,要依靠自己的臂力,把脚下这艘狭长的铁壳龙舟划到洱海东岸去。
风渐渐大了起来。船上的人一面摇着桨,一面唱起了歌——不知谁先开的头。歌声也像波浪一样,张扬着一种粗犷的力!
一位友人曾在雪天伫立岸边看洱海,看到漫天皆白中一湖蔚蓝、一湖禅意,并不无矫情的把这种感觉写进他的文章。我读过他的文章,曾被那种意境所打动。而此刻,我发现他对洱海的理解未免诗化,未免浪漫了。有的感觉,只有亲历其境才能辨出真伪。洱海的精、气、神,只有深入到它的波涛间才能感悟得到。海拔近两千米高度的洱海,本质上不是一个充满禅意的湖。它是一个野性的湖,它所具有的粗犷,是苍山的十八溪带给它的,里面有苍山雄奇的影子。
作为一位没有深入到洱海波涛间的匆匆过客,那位友人永远无法理解洱海,他来的时候正是雪后大风止息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一种表象。在大多数的日子洱海是翻动在风里的——它西南的那座新城下关,被称作“风城”,在一年汹涌的风声中,它的每一个波浪,都张扬着粗犷的生命的力,都潜藏着与虚静无缘的一种撼人心魄的惊险,只有置身于洱海的波涛之上,才领悟到它被称作“海”的原因了。
手中的桨越来越沉重,船头的风越刮越紧,水声淹没了一切,整个世界滚动着波浪。
不自觉地,想起了圣经中的挪亚方舟;不自禁地,想起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人在陆地上,是能够清醒而执著地把握住现在的,而在水上,在烟涛微茫之间,现在变得飘浮不定,人们只有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远方。无边的滚滚波涛,使生命变得渺小,使生命更显得珍贵。变幻莫测的海,激发着人们对远方的想象力,激发着人们的生命力。
面对着滚动着的由青而蓝,由蓝变黑的海面,脚下的小舟渺小如一片树叶。隐隐地雷声响了,看到海面上所有的渔船都因这场大风雨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船上有人再次不无骄傲地大声唱起了歌,歌声使海面变得更加开阔,歌声赋予小船特殊的重量!
划动着桨,划动着滚滚雷声,一种自豪感便油然而生。不期然地想起了一位伟人说过的曾一度被渲染得妇幼皆知的话:“大风大浪并不可怕,人类社会就是从大风大浪中发展起来的。”
雨渐渐歇了,雷声渐渐隐去。洱海在二十二把桨的搏击下,终于溃退了,让出了一湾浅水湾。浅水下,有摇曳的水草,还闪现出白色的水花、暗绿的菱角。
当五个钟头过后洱海东岸的山渐渐变得明亮,船面的海渐渐变得幽暗时,小船终于驶近洱海东边的金梭岛。
我站立船尾,举起手中的相机,想照下二十二把浆击打洱海浪花的镜头。
一个浪头猝不及防地扑了过来。船一歪 ,洱海翻了过来。
我跌进了滚滚波涛间。
洱海似乎要对我适才的骄矜作善意的调侃。
高举相机从水中钻出,还以为整张船都翻了呢。但看到不远处的小船,船上一片惊诧的目光,使我明白自己是唯一的落水者。
这一切发生在意想不到的瞬间。意想不到的瞬间潜藏着意料不到的风浪。
坐立船头,所有的人都关切地望着我,没有人说话。
我也许可以忘记这一天,但决忘不了落水时的那一刻。
我也许可以忘记那一刻,但决忘不了滚滚波涛所具有的那种力量。
全身湿淋淋的,坐在船尾,脚下是飘浮不定的海。
望着一个又一个滚动着的波浪,我对那位伟人的话有了新的补充性的理解。
这是六月初的一个周未。这个周未整个世界都滚动着波浪。
这一夜,我与我的伙伴们将宿在这个被滚滚波涛包围着的小岛——金梭岛,度过一个被滚滚波涛包围着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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