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挖药的记忆
2021-12-26叙事散文天下蚂蚁
挖药的记忆◆ 天下蚂蚁上小学一年级时,土地承包到户已三四年了。那是一个爱美却又赧颜和一点点虚荣开始在我体内春天的种子一样悄然膨胀的年龄。快过新年了,母亲翻出她从货郞那儿用头发、破凉鞋底换来的“膏子”开始为我们改制过年的新衣。她从锅中臼出半脸……
挖药的记忆
◆ 天下蚂蚁
上小学一年级时,土地承包到户已三四年了。那是一个爱美却又赧颜和一点点虚荣开始在我体内春天的种子一样悄然膨胀的年龄。快过新年了,母亲翻出她从货郞那儿用头发、破凉鞋底换来的“膏子”开始为我们改制过年的新衣。她从锅中臼出半脸盆冒着热气的水,再把那纸包中看起来有点像粉末的“膏子”倒进水里,母亲一边倒一边拿木棍不停地搅,脸盆里的水慢慢就变得乌黑发亮。母亲说,旧衣服放进膏子水中一浸,它就会变成新崭崭的衣服。我听了,很是为膏子神奇的功效惊讶。大多的时候,那脸盆里浸染的是一种被我们叫做黑条绒面料的旧衣物。那时,我十分地钦佩母亲的手艺,那曾经穿在她身上的宽大衣服在膏子水中浸过两遍再经她改剪缝制,眨眼间就变成我和姐姐俩人贴身的新衣了。
跟所有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农村的同龄人一样,我同样无法摒弃一个农民的子女在乡下生活时的种种可能。在小学阶段,打猪草,挖野药,这两件事几乎填充了我所有的课余时间。
夏天的夜晚来得非常地缓慢,上完下午的两节课,阳光才涉过门前的洋汤河缓缓地向高大的山顶爬去。大人们都在地里劳动,晚饭还没有做,我和姐姐拿上小锄,提上竹篮,匆匆地就向村后的那片山坡赶去。前前后后,那条路上这时已有了三两个孩子的身影,他们同样手拿小锄和竹篮。那是一条西高东低绵延近两公里的山岗,坡不陡,也不缓,满坡长满了荆稍、各巴龙、洋狗子、锯蒿、柴胡、防风和长长短短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草。每天清早,村里的牛羊大多就被赶到那里自在地吃草。而我们,去那里是挖防风、柴胡等野药的。
每天去那个山头挖药的孩子都有十多个,走到山脚下,大伙儿一字儿排开,说说笑笑,不觉间就挖到了半山腰。偶尔在挖药的过程中,谁家的孩子一不小心就会把锄头捣向挙头般大小的麻子蜂的窝或惊起蒿草丛中的一只野兔来。惊起的野兔只不过吓人一跳而已,但那浑身金黄、有着一个头发丝般小蛮腰的家伙的窝却是万万动不得的。不管是你真动了它那个形如倒挂圆锥体般的家还是晃动了旁边的树梢,那怕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下,它也非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时候,我去草坡子梁拦牛时,就曾不止一次地领教过它屁股后面毒针的厉害。
过不了三袋烟的功夫,我们就从山脚挖到了山梁。从西往东,那山梁是可容一辆汽车行走的一个顺势而下的斜坡。山梁上侧十多里的地方,有两个村庄,村子里的人上山或到山下去磨面、买化肥、赶集走捷径,都得从这里走过。山梁是早就被人和牲口踩蹋得明光可鉴了。每次挖到山梁,放好篮子,我一个人常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眼前身后的一切:山脚下的村子、稻田依稀可见,稻田前边那条叫洋汤河的小河玉带一般向东缓缓飘去。倘若回转过身子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山那边的沟底有一条更为细小的水流在布满石头的河床间忽隐忽现。这是一条从几十里上游的一个山洞里流淌出来的河流,人们叫它小河子。我知道,目光顺着这条小河再往东移六七百米,这条水就与村前流过的洋汤河相遇了,两条河流相汇的村子名叫老爷庙,村子里,有我的舅舅、姨姨和外婆。
晚风徐来,看看身旁那满满一篮子野药,顿时,心里就有了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和自豪。而处在快乐中的人往往最易忘形。可不,有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起来,谁的竹篮一不小心就被打翻了。那一刻,携带了药材的篮子像施了魔法似的在山坡上赿滚赿快,滚到半山腰,它竟像一只蓝球一样欢快地跳了起来。眼巴巴地,站在山顶上的人只有哭的份儿了。忙了大半天,到了最后却是两手空空,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丧气的事啊!提着干瘪的篮子回到家里,保准那个被打翻篮子的人脸上还挂着伤心的泪水呢。
有一年冬天,父母用我和姐姐所挖的药钱给我们各买了一件“的卡”衣服,村里有见识的青年见了我们说:嘿,鸟枪换炮,不穿黑条绒穿料子了。穿了新衣的我和姐姐脸红红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就这样,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小学阶段的假期和大多课余时间,我和姐姐不是帮母亲去上沟拉柴、割草,就是拦牛、挖药、抬水。一晃,我儿时的五六年美好时光就在这种春来秋往的重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那五六年里,我、姐姐以及村里的许多伙伴一直用自己稚嫩的双手创造着如今看来十分可怜的价值――两分钱一盒的火柴,三分钱一支的铅笔,八分钱一个的作业本,一毛二一斤的煤油,一学期两块多的学费……
如今想想,那是一段多么亲切而温暖的幸福时光啊!我们用自己幼小的心灵承载着用劳动换取的小小欢乐和对明天美好生活的希望。每每想起,如今已很难感动的我的心禁不住就有一种微微的颤栗和冲动。真的,在今天平静的生活中,我是再也不会因为其它的事情而重新找回那种温暖、幸福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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