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通往河流的门
2021-12-26抒情散文井中树
通往河流的门 通往河流的门慢慢关闭,河水的微光一下子弥满我的心间。这样的情景曾千百次地在我的记忆中出现。关上这道门的总是我的父亲或母亲。夜晚。全家人都睡下以后。茅屋里垂挂着深夜的静寂。母亲打着哈欠,探头向门外张望一会,似乎在找寻白日里……
通往河流的门
通往河流的门慢慢关闭,河水的微光一下子弥满我的心间。这样的情景曾千百次地在我的记忆中出现。 关上这道门的总是我的父亲或母亲。夜晚。全家人都睡下以后。茅屋里垂挂着深夜的静寂。母亲打着哈欠,探头向门外张望一会,似乎在找寻白日里没有做完的活计。接着门掩上了,门栓随之发出抽拉的声响。夜晚被关在了门外,河流也被关在了门外。 梦中的河流是静止不动的,驯服的羊群一样匍匐在伸手可触的天空下。有时,我觉得它在轻叩我家的木门。我在一种发自心底的呼唤中走向远方,走过平原,河流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身后。没有船,没有危险的感觉,只有从未感受到的安宁。 早晨,父亲打开仍在沉睡的门,河水清新的气息透进幽暗的居室。像门框那样方方正正的黎明佩带着一二颗还未来得及摘去的星星映进我的眼帘。晨鸟与河流的声音悠悠而来。我赤脚向河边走去,一路抖落着昨夜的残梦。河流仍然是河流,河流上并没浮起一条大鱼。河岸边有河水吐出的泡沫,还有一些上游淌下来的柴禾。我把这些柴禾打捞上来,晾个半天,然后掳回家烧饭。青色的柴烟飘出门外,隐隐透出米饭的香味。 太阳镀亮村庄的时候,通往河流的门已经一扇扇打开,走出的男人女人们,下河担水洗菜或淘米。河水的大手编织着生活的波纹。有一位妇女在大声喊叫一块丢失的石头,她说这块洗衣石前一天还在的,没有人搬得动它──除了河里的神怪。但河流没有门,她无法去讨回石头。她带来的狗,对着河水大声吠叫。 河流突然显现出无数条皱纹,成为一个充满酸楚的老人。长风吹落云朵,化作了几只白鹭。 有些夜晚,父亲需要出门远行。母亲把油灯擎在胸前,到灶房为父亲准备吃食。父亲独自整理行装,把干粮和洗换衣服放进袋子里,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母亲饭做好了,父亲仍然磨磨蹭蹭不肯吃。终于,原先定好的时辰到了,父亲把袋子背到肩上,出了家门,向河流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声开始时还依稀可辨,后来就消失在河流低缓的流淌声里了。我知道,他坐上了一条船,船正在驶向某一个未知的早晨。 在一些夏日黄昏,四野的暮色迟迟不见消散,屋子里却先已盛满夜的暗影,一种惆怅的气息也随之漫漶开来。母亲默默无语地出了门,一直向河流走去,她难得地空着手,不是像往常那样去洗衣或提水。她的脚步很慢,背影里透露出伤感和孤独。我尾随着她,觉得她就要抛下我远去了。母亲在暮色中走下河岸,坐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长久地遥望北方──她的故土;夜气不停地从河水中浮升,无情地遮挡住母亲的视线。满河的波纹泪花般眨动着母亲的乡愁。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了;我想喊,但终究不敢,我怕在我的呼唤声中母亲真的消失了。我想做的,是把门移到离母亲最近最近的地方,让母亲一转身就能回到家中。 记得在我对生活充满了渴盼的青春时期,有时整个夜晚都在河边流连,衣服被夜露打湿,思维却总也没有个头绪。终于带着很沉的睡意,脚步飘飘地走回家,在坚实的门框上靠一会儿,然后推开虚掩的门,走回自己的床。梦里总会遇到一些好事。很多年过去,往日的村庄早已不再守在河边,我离河流也越来越远,但奇怪的是,不管在何处,我所触碰到的门,常让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河流。对我来说,河流与门是那样不可分。 门和河流,这是生存的两种象征。对于人来说,没有门是不可想象的。你没经过门,简直就像没经过生命一样。而河流,也要流向某种门──时光之门或命运之门。 我们倚门而立。河流是我们永久的目光。
通往河流的门慢慢关闭,河水的微光一下子弥满我的心间。这样的情景曾千百次地在我的记忆中出现。 关上这道门的总是我的父亲或母亲。夜晚。全家人都睡下以后。茅屋里垂挂着深夜的静寂。母亲打着哈欠,探头向门外张望一会,似乎在找寻白日里没有做完的活计。接着门掩上了,门栓随之发出抽拉的声响。夜晚被关在了门外,河流也被关在了门外。 梦中的河流是静止不动的,驯服的羊群一样匍匐在伸手可触的天空下。有时,我觉得它在轻叩我家的木门。我在一种发自心底的呼唤中走向远方,走过平原,河流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身后。没有船,没有危险的感觉,只有从未感受到的安宁。 早晨,父亲打开仍在沉睡的门,河水清新的气息透进幽暗的居室。像门框那样方方正正的黎明佩带着一二颗还未来得及摘去的星星映进我的眼帘。晨鸟与河流的声音悠悠而来。我赤脚向河边走去,一路抖落着昨夜的残梦。河流仍然是河流,河流上并没浮起一条大鱼。河岸边有河水吐出的泡沫,还有一些上游淌下来的柴禾。我把这些柴禾打捞上来,晾个半天,然后掳回家烧饭。青色的柴烟飘出门外,隐隐透出米饭的香味。 太阳镀亮村庄的时候,通往河流的门已经一扇扇打开,走出的男人女人们,下河担水洗菜或淘米。河水的大手编织着生活的波纹。有一位妇女在大声喊叫一块丢失的石头,她说这块洗衣石前一天还在的,没有人搬得动它──除了河里的神怪。但河流没有门,她无法去讨回石头。她带来的狗,对着河水大声吠叫。 河流突然显现出无数条皱纹,成为一个充满酸楚的老人。长风吹落云朵,化作了几只白鹭。 有些夜晚,父亲需要出门远行。母亲把油灯擎在胸前,到灶房为父亲准备吃食。父亲独自整理行装,把干粮和洗换衣服放进袋子里,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母亲饭做好了,父亲仍然磨磨蹭蹭不肯吃。终于,原先定好的时辰到了,父亲把袋子背到肩上,出了家门,向河流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声开始时还依稀可辨,后来就消失在河流低缓的流淌声里了。我知道,他坐上了一条船,船正在驶向某一个未知的早晨。 在一些夏日黄昏,四野的暮色迟迟不见消散,屋子里却先已盛满夜的暗影,一种惆怅的气息也随之漫漶开来。母亲默默无语地出了门,一直向河流走去,她难得地空着手,不是像往常那样去洗衣或提水。她的脚步很慢,背影里透露出伤感和孤独。我尾随着她,觉得她就要抛下我远去了。母亲在暮色中走下河岸,坐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长久地遥望北方──她的故土;夜气不停地从河水中浮升,无情地遮挡住母亲的视线。满河的波纹泪花般眨动着母亲的乡愁。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了;我想喊,但终究不敢,我怕在我的呼唤声中母亲真的消失了。我想做的,是把门移到离母亲最近最近的地方,让母亲一转身就能回到家中。 记得在我对生活充满了渴盼的青春时期,有时整个夜晚都在河边流连,衣服被夜露打湿,思维却总也没有个头绪。终于带着很沉的睡意,脚步飘飘地走回家,在坚实的门框上靠一会儿,然后推开虚掩的门,走回自己的床。梦里总会遇到一些好事。很多年过去,往日的村庄早已不再守在河边,我离河流也越来越远,但奇怪的是,不管在何处,我所触碰到的门,常让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河流。对我来说,河流与门是那样不可分。 门和河流,这是生存的两种象征。对于人来说,没有门是不可想象的。你没经过门,简直就像没经过生命一样。而河流,也要流向某种门──时光之门或命运之门。 我们倚门而立。河流是我们永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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