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局

　　一
　　临下班前两分钟20秒，手机突然大叫“冤家，快接电话！”
　　接通，是朋友一贯热情洋溢地招呼：喂，贤弟，今晚没什么事吧，出来聚一下，喝两杯！话里透着十足的真诚。
　　我问，都什么人在？
　　朋友笑骂，我靠，什么时候喝酒还看人啊，太不亲民了吧！快来，都是一些朋友，出来认识认识！
　　感觉失言了，生怕被视作清高不合群，于是赶忙解释。
　　多余的解释，有点像外交辞令，自己说着都感到别扭。解释完，还是经不住诱惑，口不应心地说，好，好，但不能喝多哦，晚上加班。
　　电话那边依旧爽快，行，你来了就行。
　　于是，欣然前往。
　　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七扭八弯地寻找，才赶到酒场。
　　当然，酒还没有开场，开的是牌场，即俗称之所谓饭前“经济半小时”是也。包间里，一派人声鼎沸，热气喧腾，烟雾缭绕。第一个窜进我脑袋中的形容词是，乌烟瘴气。
　　举目一望，几乎都是陌生面孔，只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牌桌旁，右手高高举着扑克牌，啪的一声甩在桌上，听起来清脆干爽。
　　以我对其人的了解，知道此把抓的一定是好牌。
　　我走上前拍了一下肩膀，以示报到。
　　
       二
　　菜点得很丰盛，一看就知道是长于此道者的精心构思。荤素搭配得当，时鲜果蔬俱全，香气弥漫，真想抄起筷子就吃。
　　可是，今晚的酒宴，问题有点复杂。
　　拉拉扯扯地让座，让了将近五分钟。但是，在这五分钟之内，我大致了解了各位嘉宾的重量级别，也隐约知道了一些人的贵姓。
　　叫服务员开酒，酒是新上市的酒。服务员似未经培训，业务不熟，对酒包装不甚了解，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打开。于是，有人自告奋勇要开，也不得要领，弄得脸红脖子粗。酒瓶转来转去，转了好几个人的手，最终像破密码箱一样打开了。
　　此过程又花了八分钟左右。
　　倒酒。有人手快，赶忙提前倒茶饮料；有人嫌多，一个劲把住瓶口，说喝不得；有人开骂，一个劲的劝，还亲自下桌远征，强行倒满。最终还是有少许洒在了桌布上，倏忽间蔓延成一朵暗花。
　　一圈下来，又耗时十分钟许。
　　我自知逃不过，首先端正态度，主动倒了一杯，并借机真诚发出郑重声明：晚上的确有事，能且只能喝此一杯，希望大家谅解，下次再找机会，好好敬大家，实在不好意思。
　　接下来，东道主隆重介绍嘉宾，却原来在座的都不简单。相互一一打招呼，互道景仰，互通信息，又耗时若干。
　　举杯开桌，进入主题。窗外已经万家灯火。夜色暗的真快，像脱一件外套一样快。
　　
      三
　　东道主的酒风真是蛮横得可以。当然，也可以说是热情得不行。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家伙站起来作致酒词的时候，竟然断喝一声：喝一半！太猛了吧，一片惊呼声。一半是什么概念？四两容量的高脚杯，装的全部是白酒。
　　居然还真有人响应，一口下去，大半杯！
　　然后，有人一个一个狠抓落实。不执行的群起而攻之。
　　望着眼前满满的一杯酒，我只感觉杯子在无限放大，看着看着，杯中酒变成了白茫茫荡漾着的一片湖水。
　　一声浩叹，鸭梨山大啊！
　　问题是，我面临相当两难的选择，喝下去，怕原形毕露，忘乎所以。要么扶着墙也找不到家，要么大发狂态，演一场“醉酒喝月使倒行”的好戏。或者，干脆来个“现场直播”。不喝嘛，高朋满座，哪个都得罪不起。再说，哥也丢不起这人呐！
　　怎么办，真恨爹娘身上没有喝酒的遗传因子。据说，酒量和身体中一种分解酒精的酶有关，要是这种酶可以人工植入就好了。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已经带头喝下大半杯的东道主，红着眼睛，摇晃着酒场老旗，正在动员催促。
　　没办法，只好气运丹田，闭着眼睛，张开喉咙，仰脖喝下。
　　顿时，五脏有如烈火燃烧，脑袋也蒙了一阵。看着杯中急剧下降的酒位，听着一片喝彩叫好声，我缓缓坐定。
　　幸好接下来的节奏再也不似这样快了。一个个挨着敬了一轮，总算大家还给面子，大都深深闷了一口，个别不好说话的，我也趁着酒劲，用酒话猛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什么以后多关照啊，早就闻名啦，感谢赏脸了之类的。我本来不善于说这类话的，只是感觉这些话不经意就脱口而出了，看来酒不但可以壮胆，有时还能激发灵感。
　　一轮下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反正，一杯的界限肯定超过了。
　　
      四
　　趁着最后一点点的清醒，我乘机倒了一杯水，静观其变。
　　满桌的菜还堆得老高，白酒瓶已经垒了一堆。在座的各位老兄鏖战正酣，有人已经开始改行喝啤酒了，啤酒瓶叮叮当当在地下乱滚；有人喝得兴起，开始依据各种理由寻找合适的对手。
　　说实话，真佩服他们的主动性和创造性，老同学、老同事加深感情不必说了，居然同姓本家、甲的母亲和乙的妹妹同名、丙和丁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安”字，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各种理由，都能成为喝酒的借口。想来，这也是加深感情的技巧。
　　不过，我向来不习惯这种感情的加深方式。
　　所幸我的姓氏在酒桌上独一无二，亲属之中没有和别人同名的情况发生。最主要的，我和他们还不熟，而且也不是埋单之人。作陪而已，属于边缘角色。
　　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满脸通红，豪言壮语了。
　　也已经有几个人眼圈发红，不言不语了。
　　更有几个战斗力超强，呼叫着开酒开酒的。
　　隔壁包间忽然一阵喧哗和热烈的掌声，似乎也进入高潮了。
　　忽然记起最高斗争指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于是，假装如厕，带着醉意先行走到外面。
　　外面，当空是一轮朗月，清辉如银光遍洒，本来是极好的月色，可惜都被喧闹和城市的辉煌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