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二题
2021-12-2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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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事二章
一。香椿
1992年春上,我们一家三口去小镇看房子。三间北京平带着一个小院子,标准的二分五地方。院子东南角有一棵高大壮硕的香椿树,枝杈间蓬蓬勃勃的香椿芽刚好寸余。当时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个小院,与一株香椿树有很大关系。后来我问女儿,她说她喜欢两棵并列窗前的樱桃树,那时花开得灿烂,像一个女孩子的梦境。女儿在樱桃树下玩布娃娃写作业,我举着竹竿勾香椿芽。清水洗净怎么吃都好,我最爱的是香椿芽摊鸡蛋。周末休息的时候,香椿被大批量的勾下来,洗净沥水卤一把盐可以放好些日子。
后来房子卖了我也调到了市里,回去再看时香椿树樱桃树都不在了。忽然觉得小院不复往昔的模样,低矮逼仄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再后来听说那里要拆迁,等再去看时,一派瓦砾。我努力的打捞记忆,那点儿细若游丝香椿味儿固执地不肯散去。女儿说最好看的樱桃花在小院里,我说最好吃的香椿也在小院里。
婆婆家也有香椿树,也很好吃,但终究不一样的。人心有时候懂得退而求其次,每年春上我也是要去勾香椿芽的,再去集市上买散养的土鸡蛋。偏好的那一口滋味,怕是再难改变了。偶尔也能遇见穿街走巷卖香椿芽的,就停下来看问这问那的,再买上两把带回家。春天的好都在了。
香椿是柔软的,又有一点倔强的味道。香椿是小众的,这很像诗。
人们谈论香椿,往往是谈论各自心中的新的春天,以及由此滋生出的情绪的丝缕。喜爱香椿的人恨不能唇齿生津,或咀嚼或怀想或背干存留,总是要寻到一个途径以便尽可能的多吃几口,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达那香椿顶尖的嫩芽是非我莫属的。不喜欢的这口的,远远的闻见气味也能逃开三五十步,有甚者看见“椿”字也会引发联想,恨不能将“椿”的前缀该换为臭才解恨。臭椿树的颜值比起香椿可是差着好些意思呢。香椿树可做上好的木料,听说还能做乐器呢。椿分两支香臭各半,却不可同日而语。
香椿是短暂的,就像我们经历过的许多春天一样短暂。后来我们看着高高的香椿树上生出第二茬第三茬的香椿,看着墙根下立着的带着铁钩子,也懒得再去扬脖子瞪眼睛地勾它们了。春日越大纵深了,香椿在树尖上晃荡几天就老得不成样子了,若是再有嘴馋的也只能挑拣几片筋骨尚青的做一盘香椿鱼了。
太嫩的香椿做不成香椿鱼,有了筋骨的香椿叶洗净撒盐渍一会儿,裹上面糊糊呲溜一下入了滚油里,能看见一尾游鱼不辨东西的乱撞。吃香椿鱼的时候是老春了,大地上的细芽子几乎销声匿迹了。花儿们大了叶子们展开了,人间又一春也进了尾声。
二。新耕
从春分开始,又开始了一趟趟的往菜园子跑。月前把一车粪闷在菜地北角,趁着天儿好应该搅拌出来备用。原想着不着急慢慢干,开始的时候还是很有兴致的。谁知大地回暖粪肥的气味也跟着膨胀起来,我不清楚这一堆到底是个什么粪肥,都是渔夫倒弄来的。平耙铁锨镐头轮番上阵,还被一边的渔夫不断地数落,说我这也不像那也不像,说我只会摆摆样子拍拍照片。我在家里很少反驳,况且我本来就干不好。我心里嘀咕这是什么粪啊怎么这么大的味道呢。猪粪吗?牛粪吗?还是羊粪?好一顿费解。渔夫斜着眼睛瞄了我几下,很不屑的说:你是不是庄里人?鸡粪你闻不出来吗?瞬间的我脑子里闪现出无数的鸡,芦花鸡、红冠子、豹花点,就连我小时候黄鼠狼拉走的鸡都赶回来了。
不论想的有多浪漫,自我夹杂进多少诗情画意,都不能阻挡一波一浪的鸡粪的难闻气味,我实在顶不住了,头晕恶心想吐。我说,要不要你去抽支烟喝点水,我也去车里躺一会。没想到躺了一会回来感觉活计堆积如山,一门心思想要躲避开这个搅拌鸡粪的差事。我忽然明白了,小时候为啥削尖了脑袋也要逃离。日复一日的劳作是绝望的。
人们在离开多年以后重又回来,也会在田边地头吟诵着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这其中的矫情做作是多么让人起鸡皮疙瘩啊。我忽然羞于用文字去描绘新耕的菜畦和刚刚返青的春菠菜。
我是实在不能自如的左右这些粪肥了,耍赖不干了,后来还是渔夫收拾了残局。我去拎管子浇水,水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芒,菜畦是沉寂了一冬天的。我能听见小菠菜小香葱韭菜的根子发出了舒适的呻吟,那声音微弱而清晰,有一种不能自控的蓬勃的生机。
一块一块的巴掌大的菜地收拾出来了,西南角种土豆,东北角种秋葵,紧南头种地瓜。春天有无限的可能,要什么种什么,种什么有什么。地边有很多黄瓜香,学名叫附地采,我和欢喜都喜欢揪下来用手掌心捂一捂拍一拍,最后闻一闻再故作惊讶地叫起来:呀,黄瓜香。
老徐和宋哥就要压白薯吊子了。看他们准备好的一个个长方形的木箱子,紧密有序的排列开狭长的薯,很乖巧的红薯白薯就等着发秧子栽了。偶有闲暇我们也会双手背后做闲庭信步状,绕着这些菜畦商议着所谓农事。看上去仿佛资深的农人,越是半吊子越是像那么回事。
谷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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