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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是梦呀,是梦呀

2021-12-2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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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小白


1

        那个邪恶的人,五官清晰,神态清晰,连举止都是清晰的。我心里知道他是蛇,会化出黑色的烟雾。它在一个车里。车像房子,土墙草顶,在路上慢慢移动。他站在敞开的车门旁边。拿两根棍子,粗的用来击打,细的,他后来用来伸进我的衣领。他居然是个长相甜美的人,戴着礼帽,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冲着我们在的方向挥舞空着的那只手,优雅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弧。我一度觉得他应该是个绅士。

        他从车上下来。他一下来车就停了。车停下来,就像一个房子,从开始就长在那里的房子。他离开房子走向我们。确切地说,是走向我。边走边伸出粗棍子在空气中用力击打,仿佛空中有一个激烈的敌人。打了一会儿停下来。眼睛看着棍子,再看向我们,一点一点漾出一个微笑。他的眼睛很美。眼睛里有闪烁的火花。我觉得我应该做出一个表情。但他突然就把细棍子伸向我,直接伸进我的衣领。棍子像蛇,在我胸前游动,我大骇,惊叫失声。

我把自己叫醒了。醒了,那声喊还留在唇间。仿若刚刚打出子弹的枪筒冒着蓝烟。天光微暝。没拉帘的窗户麻灰色,室内的景物依稀可辨,却都不是原来的样子。试着翻过僵直的身体,趴着,慢慢将手伸进枕头下面,觉得枕头下也藏着蛇。麻灰的窗提示了方向感,却还是分不清哪是哪。很过了一会,才能够安静下来。天光愈亮。将窗台上的月季投影在墙上。月季不动,影儿也不动。笔记本电脑上的提示灯一直闪啊闪,像一处磷火。 摸到手机,发了一则消息给人:被恶梦惊醒,房间里充满暗示。

       
2

        仿佛地下有个道通,狭窄,矮小,却四通八达。所有的人都在通道里。排成一行。一个跟着一个地走。有一忽儿,觉得通道是用雪做成的,但我不确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入这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裹进这个人群。人群里都是陌生的人。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我走在蚂蚁样沿着同一个方向川流不息地队伍中间,并没感到疑惑。有一忽儿觉得回到从前,许多同事一起检查公路。有人讲解。有人被批评。还有一个人,被打了嘴巴。骂他的人说,为什么打他,因为他长了猪脑袋,让他把左边的路边沟抹平,他却把沟两边都修出来了。我们低头看时,果然脚下的一段,两边有一条窄沟,用水泥抹得整齐。沟使本来就狭窄的路更加窄了。

        一忽儿全镇的人都在这个无止境的洞里行进,没有人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大家走着,如同电影里的黑白默片。大家走得很快,仿佛躲避一场袭击。走着,突然被通知前方进来许多外阜的人。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一些情绪悄悄在队伍蔓生出来。人们担心下一刻与对方相遇的情景。真实的情况是,两边队伍若在洞的中央相遇,则所有的人既无法错身通过,又无法回头。因为狭窄,通道只能容一人通行。那么现在需要两个队伍互相通讯。这个通讯怎样完成的我不知道。我们这一队,后来被一个乡下妇女领着,从一个不起眼的旁边出口,飞快而诡异地撤了出去。

        出来却见一处小房子,木刻愣的,披着桦树的白衣,童话一样坐在雪里。 许多人在小房子里,站着,没有坐的地方。点着蜡烛。烛光里人影幢幢。烛光不稳,人影在墙上流动。一个婴儿被什么人新生出来,传到我们这里,浑身青紫地被用报纸包好。只露着头。大声地凄厉地哭。我想抱一抱,却感到十分害怕。我本能觉得它是魔鬼的孩子。我这么想着,它果然转脸就笑起来。笑得狰狞可怖,的目裂唇开。我又想我这样想一个孩子真是卑劣,它还这么小呢,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我这么想着,它又变成可怜的婴儿,凄厉地哭。这一次它哭得很长。哭声划破了我的梦境。睁开眼睛,天光已明。我色彩明艳的东北大花的被里,没有温度。


3

        这次,他终于被发现了方向。他的枪里射出的钉,能够跟子弹一样穿透敌人的颅骨,却不能像子弹一样隐藏自己的航向。它暴露了他的藏身位置。这一次,他在钢钉射出之后,被敌人追打,奔上了逃亡之路。开始,他有一匹马,红色的。马载着他跑出街巷。我判断他跑过很多街巷,是通过他藏身的阁楼。那种精致的楼阁亭台分明出自江南水乡的闹市深巷。他一定经过很长路途的跋涉与颠簸。马疲累得在路边喘着粗气。他在路边。有伤。血从他的身体里渗出来,染红了沾了尘土的衣。

        我这时才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远处有雾。白雾遮住了远山近路。我见到我的父亲在路边。路是岔路之口。马在岔路一边茫然站着。父亲只身逃向另一边。我要帮助他逃亡成功。这是我心里唯一的念想。我扶起父亲,奋力向前。我知道敌人就在后面不远处。我没忘出发前打了马儿一鞭。我想让它跑起来,引开敌人,为父亲争取时间。我想让我的父亲活着。在梦里,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疼痛的念想。父亲在出血。我不知道父亲的身体哪里有伤。我只看到血。血吓到了我。在这个梦里。

        可能因为我太怕,我想我不能独自完成这个任务,应该有什么人帮助我。于是,四姐出现在我的梦里。她在前面不远处。她在前面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知道她就在前面。她在前面找路。我扶着父亲,循着她找的路奋力前行。我的四姐,长相最像父亲。父亲生前与四姐感情最好。我们常说父亲对四姐的爱,是由衷的,由内而外,自发出来。不像对我们。父亲一生儿女众多,只有四姐,最得他的钟爱。此刻,在我救父的梦里,四姐必然地出现在我看不见的前方。帮我找路。但我还是走到了尽头。
               
        敌人太近了,我和父亲都听到了他们的吆喝。前面只有一处厕所可以避身。遍山大雪,厕所却发出难闻的臭气。地面布满地雷一样的粪便。我对自己为父亲找到的这个容身之处极其不满。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清晰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清晰到发现天光已白,阳光照亮室内的白墙。阳光将窗台上的月季投影在白墙上做我梦里的布景。可我是这样不甘心将父亲一个人丢在残破的梦里,丢在臭气熏天的厕所旁边,丢在近在咫尺的敌人的恐怖的吆喝声里。

        我闭着眼睛躺在这个冬天的早晨里,想像如果我将一些干草抱进厕所,在厕所里铺出一块干燥的地方,我的性格高洁伟岸的父亲会不会愿意委屈自己躲在臭味里。我一厢情愿地想像他是愿意的。并想像那些敌人来到此地,被臭味阻隔,被臭气熏天的地雷阻隔。在温暖的厕所之内,在干草铺就的厕所之内,我和父亲脱离被人追捕的险境。



4

       这一次我是一个武功高手,或许是谁的杀手之一。我站在黑的夜里。四周是漆一样的黑。我无法知道这是一个空空的长街,或是一片荒凉的坡地。我仿佛被空降在自己的梦里。我失去了标的。这个旋黑的梦里只有黑色。没有风,风被黑吃掉了。黑且直接压上我的头顶。与我的头皮紧紧贴着。我没戴帽子。我清晰感觉到了黑的重量。我有一领黑色的披风。“簸箕”样。黑披风裹着我,静静站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我的十指手纹“斗”少“簸”多,拇指纹更是毫无一个完整的圆圈,而是所有的细纹像扑克牌上老Q的头发一样,分成偏缝,工整而华丽地向分向两边。我的黑披风像极了我的左手拇指的指纹。披风领口的带子工整地系在我的脖子上,下面一直垂到脚面,垂到地上,将我整个包在里面。

        这里裹在一领黑披风里让我觉得很安全。这是这个梦让我最满意的地方。黑披风让我不恐惧。但它不能给我方向感。现在,我不知我将去哪里,有什么任务,或杀什么人。我的心下,都是空茫。我的心有一些疼痛,我不知我为什么而痛。我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我没有同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可以提问或回答。我也不能指望自己给出答案。我的心是空的。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迈出一步,然后迈出第二步,然后开始走,随便走向一个方向。我觉得不能走,我迈不出步。我的脑子没有发出指令,没有告诉我此时可以迈步行走。我觉得我好像被绑住一样,不能做出动作。但我的身上没有绳子。

        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在一片漆黑的黑里总得做点什么,但我应该做什么呢?这好像很是个问题。我想我得想办法回答自己。这时我发现我没有剑。我的手上居然没有剑。我为什么没有剑?我的剑去了哪里?还是我开始就没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在打斗中丢失了剑吗?我为什么打斗?我是谁?是啊,我终于问到我是谁。这时我发现我没有脸。或者,是我看不清自己的脸。在这个梦里,只有黑色的梦里,我完全没有脸的概念。现在,我想到了脸,知道脸在我的头上,在我的黑披风没裹到的上方。但我看不清自己的五官,我对自己的长相完全没有概念。我终于陷入了无措。无措的我终于明白,我是一名无名剑客,站在漆黑的黑里,面目模糊,心下茫然。我没有剑。


5


        这一次,我成了杀手。我是一个男人,面目清秀,另外一个面目清秀的,是我的朋友。我们与在一个小店里认识的另外两人组成了四人组。他们中有一个跟我的朋友长相接近,也是年轻得来不及在脸上挂上风霜的人。我们说我们是兄弟。店是大车店,招待过往大车司机那种。那些司机都是长相凶恶人高马大的混蛋。他们在楼下吆喝:来四个人,陪陪我们。

        那混蛋说陪,说得意向清晰。我们都知道陪是做什么。店里没有女人。我没在我的梦里见到女人。这个梦,有颜色,有声音,后来有着清晰的混乱场面,却没有女人。我也不是女人。我长得略高,相对于我的朋友,我的面目有点扁平,也更壮一点。“陪”的事要由男人来做。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个装成“陪”的男人组是个杀手组合。

        我们穿戴整齐。我们化好了妆。坐船,或以别的方式接近。明明要求“陪”的混蛋就在楼下,我们却走了很多曲折的路,坐船过一片水,又蛇行穿过不同的楼,终于到达。然后才杀了他们。我们肯定杀了他们。虽然,我没见到杀人的场面。(在梦里,在杀人之前,我想了很多处理血腥现场的方法。但最后,我仍然没有杀人现场。)

        我确定我们是杀了人,因为之后,我听见我一直在跟我的朋友说一句话:很痛快,有没有?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想说有。但他没说。我说,很舒服啊,杀人的感觉。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想说是啊。可他没说。他的欲说还休,让我把另一句想说的话留在了心里。我想说的是,下次还想。下次被生活压迫的时候,就这样释放。

        这个对话的场景特别清晰。我和朋友的表情、心理,都特别清晰。是这个梦里最为清晰的一个场面。接下来我一个走进一家新开的早餐店,里面居然都是熟人。 我点了一只面包,一盘西红柿,一碗汤。端回来却变成了一条鱼和一盘菜。那条鱼好味美,美得我来不及端进餐位就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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