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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色拉寺观辩经

2021-12-26经典散文
[db:简介]


       一块钱的车费,将我从布达拉宫广场转移到了北郊。
  
  北郊没有车水马龙,极目所至,荒疏与空旷接纳了我。
  
  群山环绕。
  
  那山,是著名的色拉乌孜山。
  
  我站在开阔的寺门外眺望,苍鹰在空中飞翔,山岭上岩石嶙峋,五彩经幡迎风飞扬。拉萨城区熙攘的人流虔诚的信仰一起被浓缩在远处密集的建筑里。
  
  我所在的这寺,正是被谓为高原野玫瑰的色拉寺。
  
  色拉乌孜山麓,这座建于公元1419年,占地面积为114964平方米的“拉萨三大寺”之一,以一个措钦三个扎仓三十二个康村之规模,将“色拉大乘洲”打造成一处朝拜圣地,一座佛学殿堂。措钦是供奉佛像、经书和供僧侣集合的集会点;扎仓就像是大学里的学院,是僧侣们学习佛经的场所;康村,是寺院最基层的组织,僧侣食宿和起居作息之处。据说这寺最大的特色,是有上万个金刚佛像,大量彩色壁画原作,以及闻名遐迩的辩经场。
  
  正值金秋,玫瑰主持的季节,见不到满坡野玫瑰盛放的壮景,幸好还有云舒云卷的随意,有风舞经幡的绚丽,有涤荡心神的清简。缓缓挪步于色拉寺的门庭广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所有的喧嚣嘎然而止,心下明净,听从寂静与欢喜的引导,行走。
  
  与诸多慕名者一样,我是奔着辩经而来的。
  
  辩经,藏语称为“村尼作巴”,意为“法相”,是藏传佛教喇嘛攻读显宗经典的必经方式。起源于印度的辩经,于公元792年由“拉萨论争”开创了藏传佛教辩经的先河。
  
  下午三时抵达,辩经已开始,而我还在沿着长长的旧石板坡缓缓行走。高原上稀薄的空气既是考验,也是修炼,当内心的焦灼与身体的迟缓形成鲜明又无奈的对比,对前方未知的好奇与猜测,反而让脚步变得不知所措。稀薄也让寂静成为主体,滋生出置身空无的幻觉。也因为这幻象的空无,让人恍惚时空换移,对梦境一般的前方充满神秘美感。
  
  对这种神秘美感的猜度让我的行走有了迟钝和犹豫,与我同车过来的一位藏族妇女以为我迷路,微笑着招引我随她前行,用纯正的藏语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懂,但我读懂了她善意的微笑。一路之上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微笑,这些手捏念珠,轻转经筒,默诵佛经的老少藏民们成为我尾随的对象,我知道,跟着他们,我可以到达我的目的地。路两侧的扎仓不断进出这些经典身影,他们恭敬而虔诚地为每一盏酥油灯添加燃料,对每一位佛像顶礼祷告,我常常站在他们的身后,长久而默默地注视这些身影,为他们的执着与坚韧泪花莹莹。每一次与恭敬虔诚的遇见,都会让内心千回百转,为日子里执拗未解的那些结,为执迷于沉浮名利的那些人。
  
  走了好远,终于在措钦大殿的前方看到了辨经院高高在上的朱红大门。未见景而先闻声,清脆的击掌声首先抵达,让好奇与向往又加重了几成。脚步加快,靡靡佛音隐隐传来,迫切感又生几成。
  
  进入辩经院,小小的石子院落,几棵粗抱的银杏,一色绛红的僧袍,或一对一,或一对二三,或二三对一,分散错落,高唱低诵地问与答,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与唇枪舌剑的激烈争辩,让古树参天、碎石铺就的辩经场气氛肃穆又不失热闹。
  
  击掌、跺脚与问答是辩经中最抢镜的部分。只见那站立着的红袍僧人,作为质询者,正极尽努力搜寻难倒答辩者的问题,大多以一副瞪眼怒目的凶悍外形企图在声势上先唬住对方。他们喝出一个“底”字,向后高高扬起右手,抬起左脚,待右手和左手相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左脚也重重地跺在地上,那声势,犹如干架前穷凶极恶地争吵,一副不把对方镇住势不罢休的样子。接着他将右手向下伸向对方后拉起,仿佛邀约,对着坐于垫子上的三位甚至五位辩答者厉声喝问。若辩答者或憨憨挠头,或闭目静想,一副被问倒的神态,提问者先是踱步微笑,一边不时左右手轮换挥舞手中的念珠,不停分散坐答者的注意力,让对方心神更为焦虑,若对方越急越答不出,提问者难掩得意之色,甚至还会哈哈笑出声来。若答辩者对答如流,提问者反而面露紧张,拍头转圈苦苦思索更难解之提问。这时,坐答者得意洋洋观看问答者急躁的模样,甚至以调皮的表情挑逗提问者。而问答皆顺畅者,你来我往,长枪短剑互不相让,你说罢了我来接,我说停了他来顺,我管你掌击得山响脚跺得灰厚,稳稳接招狠狠抛砖……
  
  淡定者沉稳,急躁者气浮,无措者呆滞,狂傲者轻浮——古树之下,问辩者神态各异,哪一张脸谱都是一幅精彩的写真,一些兴奋地相机们不时捕捉着,也有一些安静地身影,面对滔滔不绝者和思悟不语者,静静观赏聆听,随着答辩者地表情闪现或鼓励或鼓掌的眼神。辩经的过程像演出一场情景剧,碎石为界,绛红的僧袍在那舞台投入地演绎,神情丰韵,字句醒心,而水泥台阶处的观剧者,追随那禅音妙语,深深沉醉。或许是氛围使然,或许是宗教的力量,整个场景由僧众自由排演,观者偶尔简言细语,场面和谐融洽。
  
  坐观这智慧与经典的表演,与多数观众一样,除了感官上的新奇,我还有更多的猜想,不明这佛理经文以这样的形式展现,有何意义?
  
  之后弄明白,提问时高举右手臂向下挥落,象征着用文殊菩萨之剑砍掉无知;或将手掌压下,也就压掉了自己心中的贪嗔痴;或击掌催促对方尽快回答问题;或拉动佛珠表示借助佛的力量来战胜对方。而双手相击则有三层含义,一是喻示世间一切都是众缘和合的产物;二是用掌声代表五常,说明一切都稍纵即逝;三是清脆的掌声唤醒心中的慈悲和智慧,驱走恶念。
  
  佛学玄妙。
  
  色拉寺是藏传佛教寺庙中的清华北大,创始人释迦益西,是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八大弟子之一,曾以国师的身份为永乐、宣德二帝讲经说法。藏传佛教的最高学位“格西拉让巴”,色拉寺僧人占了不少席位。如果不是辩经高手,将无缘担当寺院的高级职务,所以1300年以来,击掌跺脚这一极具特色的辩经方式,一坐一站这一激烈的辩经场景,被喇嘛们在雪域高原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现代生活对高科技的过度依赖,已经让很多人丧失了学习的动力与能力,而藏传佛学对辩经这一传统方式的保留,其意义,除了提高僧人对佛学经文的理解程度,保持思辨力、逻辑性和反应能力更是主要目的,何况想要成为藏传佛教中的高僧,考取佛学最高学位——格西(博士),必须先通过色拉寺的辩经考问,获得参加拉萨大昭寺传统的传召大法会的资格,所以僧众也把这种方式看成提升佛学学位的唯一途径。
  
  日影穿透老树的密叶投影下来,一个又一个光斑跳跃在碎石上,跳跃在僧众或喜或忧的面容上,也跳跃在四周屏气凝神的观者身上。静坐,听一场无法听懂的藏语辩论,并无半分生涩,因那高音低律如靡乐,而那手舞足蹈也足见生气。
  
  时光挪移,佛音永恒。
  
  不懂佛理,无缘评论辩经胜负,我想,观者如我应是最大的赢家。




修改稿:

       击掌、跺脚,你问我答,互不相让——石子院池里几棵粗壮的银杏树荫下,一色绛红的僧袍,有站有坐,或一对一,或一对二三,或二三对一,分散错落,高唱低诵地问与答,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与唇枪舌剑的激烈争辩声冲破这小小辩经场,将远远经过的脚步一起招引了进来。
  
  我也是被这些声响招呼进去的。
  
  未见景而先闻声,清脆的击掌声首先抵达,让我的好奇与向往加重了几成。脚步加快,靡靡佛音隐隐传来,迫切感又生几成。走了好远,终于在措钦大殿的前方看到了辨经院高高在上的朱红大门。内心里有一股急不可奈,渴望一步登上那高高的几级石阶,只是没走两阶,发现抬腿与迈步是项大工程。站定,认输,大口喘气,平复心跳,抬对望向头顶 “辩经院”三字牌匾,告谓自己,先静心,再听经。
  
  终于跨过宽宽的红漆门槛,开篇的场景直抵眼帘。只见那站立着的红袍僧人,作为质询者,正极尽努力搜寻难倒答辩者的问题,大多以一副瞪眼怒目的凶悍外形企图在声势上先唬住对方。他们喝出一个“底”字,向后高高扬起右手,抬起左脚,待右手和左手相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左脚也重重地跺在地上,那声势,犹如干架前穷凶极恶地争吵,一副不把对方镇住势不罢休的样子。接着他将右手向下伸向对方后拉起,仿佛邀约,对着坐于垫子上的三位甚至五位辩答者厉声喝问。若辩答者或憨憨挠头,或闭目静想,一副被问倒的神态,提问者先是踱步微笑,一边不时左右手轮换挥舞手中的念珠,不停分散坐答者的注意力,让对方心神更为焦虑,若对方越急越答不出,提问者难掩得意之色,甚至还会哈哈笑出声来。若答辩者对答如流,提问者反而面露紧张,拍头转圈苦苦思索更难解之提问。这时,坐答者得意洋洋观看问答者急躁的模样,甚至以调皮的表情挑逗提问者。而问答皆顺畅者,你来我往,长枪短剑互不相让,你说罢了我来接,我说停了他来顺,我管你掌击得山响脚跺得灰厚,稳稳接招狠狠抛砖……
  
  辩经,藏语称为“村尼作巴”,意为“法相”,是藏传佛教喇嘛攻读显宗经典的必经方式。起源于印度的辩经,于公元792年由“拉萨论争”开创了藏传佛教辩经的先河。
  
  与诸多慕名者一样,我就是奔着辩经而来的。
  
  一块钱的车费,将我从布达拉宫广场转移到了北郊。北郊没有车水马龙,极目所至,荒疏与空旷接纳了我。
  
  群山环绕。
  
  这山,是著名的色拉乌孜山。
  
  我站在开阔的寺门外眺望,苍鹰在空中飞翔,山岭上岩石嶙峋,五彩经幡迎风飞扬。拉萨城区熙攘的人流虔诚的信仰一起被浓缩在远处密集的建筑里。
  
  这寺,正是被谓为高原野玫瑰的色拉寺。
  
  色拉乌孜山麓,这座建于公元1419年,占地面积为114964平方米的“拉萨三大寺”之一,以一个措钦三个扎仓三十二个康村之规模,将“色拉大乘洲”打造成一处朝拜圣地,一座佛学殿堂。措钦是供奉佛像、经书和供僧侣集合的集会点;扎仓就像是大学里的学院,是僧侣们学习佛经的场所;康村,是寺院最基层的组织,僧侣食宿和起居作息之处。据说这寺最大的特色,是有上万个金刚佛像,大量彩色壁画原作,以及闻名遐迩的辩经场。
  
  正值金秋,玫瑰主持的季节,见不到满坡野玫瑰盛放的壮景,幸好还有云舒云卷的随意,有风舞经幡的绚丽,有涤荡心神的清简。缓缓挪步于色拉寺的门庭广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所有的喧嚣嘎然而止,心下明净,听从寂静与欢喜的引导,行走。
  
  下午三时才抵达寺门口,辩经已然开始,而我还在沿着长长的旧石板坡缓缓行走。高原上稀薄的空气既是考验,也是修炼,当内心的焦灼与身体的迟缓形成鲜明又无奈的对比,对前方未知的好奇与猜测,反而让脚步变得不知所措。稀薄也让寂静成为主体,滋生出置身空无的幻觉。也因为这幻象的空无,让人恍惚时空换移,对梦境一般的前方充满神秘美感。
  
  对这种神秘美感的猜度让我的行走有了迟钝和犹豫,与我同车过来的一位藏族妇女以为我迷路,微笑着招引我随她前行,用纯正的藏语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懂,但我读懂了她善意的微笑。一路之上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微笑,这些手捏念珠,轻转经筒,默诵佛经的老少藏民们成为我尾随的对象,我知道,跟着他们,我可以到达我的目的地。路两侧的扎仓不断进出这些经典身影,他们恭敬而虔诚地为每一盏酥油灯添加燃料,对每一位佛像顶礼祷告,我常常站在他们的身后,长久而默默地注视这些身影,为他们的执着与坚韧泪花莹莹。每一次与恭敬虔诚的遇见,都会让内心千回百转,为日子里执拗未解的那些结,为执迷于沉浮名利的那些念。
  
  佛学玄妙。
  
  色拉寺是藏传佛教寺庙中的清华北大,创始人释迦益西,是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八大弟子之一,曾以国师的身份为永乐、宣德二帝讲经说法。藏传佛教的最高学位“格西拉让巴”,色拉寺僧人占了不少席位。如果不是辩经高手,将无缘担当寺院的高级职务,所以1300年以来,击掌跺脚这一极具特色的辩经方式,一坐一站这一激烈的辩经场景,被喇嘛们在雪域高原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淡定者沉稳,急躁者气浮,无措者呆滞,狂傲者轻浮——观这古树之下,问辩者神态各异,哪一张脸谱都是一幅精彩的写真,一些兴奋地相机们不时捕捉着,也有一些安静地身影,面对滔滔不绝者和思悟不语者,静静观赏聆听,随着答辩者地表情闪现或鼓励或鼓掌的眼神。辩经的过程像演出一场情景剧,碎石为界,绛红的僧袍在那舞台投入地演绎,神情丰韵,字句醒心,而水泥台阶处的观剧者,追随那禅音妙语,深深沉醉。或许是氛围使然,或许是宗教的力量,整个场景由僧众自由排演,观者偶尔简言细语,场面和谐融洽。
  
  坐观这智慧与经典的表演,与多数观众一样,除了感官上的新奇,我还有更多的猜想,不明这佛理经文以这样的形式展现,有何意义?
  
  之后弄明白,提问时高举右手臂向下挥落,象征着用文殊菩萨之剑砍掉无知;或将手掌压下,也就压掉了自己心中的贪嗔痴;或击掌催促对方尽快回答问题;或拉动佛珠表示借助佛的力量来战胜对方。而双手相击则有三层含义,一是喻示世间一切都是众缘和合的产物;二是用掌声代表五常,说明一切都稍纵即逝;三是清脆的掌声唤醒心中的慈悲和智慧,驱走恶念。
  
  时光挪移,佛音永恒。
  
  现代生活对高科技的过度依赖,已经让很多人丧失了学习的动力与能力,而藏传佛学对辩经这一传统方式的保留,其用义,我想,除了提高僧人对佛学经文的理解程度,保持思辨力、逻辑性和反应能力更是主要目的,何况想要成为藏传佛教中的高僧,考取佛学最高学位——格西(博士),必须先通过色拉寺的辩经考问,获得参加拉萨大昭寺传统的传召大法会的资格,所以僧众也把这种方式看成提升佛学学位的唯一途径。
  
  日影穿透老树的密叶投影下来,一个又一个光斑跳跃在碎石上,跳跃在僧众或喜或忧的面容上,也跳跃在四周屏气凝神的观者身上。静坐,听一场无法听懂的藏语辩论,并无半分生涩,因那高音低律如靡乐,而那手舞足蹈也足见生气。
  
  不懂佛理,无缘评论辩经胜负,我想,观者如我应是最大的赢家。/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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