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日 迟 迟(千字文)
2021-12-2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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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日 迟 迟
青青子衿
睡了个午觉,居然酣睡了两个多小时。睡到自然醒,好安逸!窗外,鸟啼声声,娇嫩,清脆,婉转,像一声声来自春天的问候。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这是《三国》里卧龙先生昼寝醒来口吟的一句。那个午觉,恐怕是他先生最后一个安稳觉了。草堂的门首阶下,刘、关、张三人在候着。他们虽连着候了好些时日了,但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最后一个清梦。至此以后,先生鞍马劳顿,废寝忘食,鞠躬尽瘁,直到累得趴下,躺在床上起不来。当初离开隆中之时,他还叮嘱诸葛均勿得荒芜田亩,天真地幻想着待“功成名就之日,即当归隐”,再续那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心无挂碍的日子。不知他先生在戎马倥偬之隙,会不会怀念那个春日迟迟的午觉?睡足,或许已成为他的奢望。
阳光暖暖的,蜗牛般慢悠悠的爬上了阳台。
我找出藏了年多的“观音王”,福建安溪厂的。安溪的铁观音很有名,有“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之誉。我抖出几粒,置于掌心,叶卷曲紧结,像一颗颗小蚕豆,正沉在一场酣梦里。我呵口气,嗅嗅,有丝如兰的幽香!在杯里冲淋几次后,豆粒样的叶苏醒了过来,张开惺忪的睡眼,半羞半涩的伸着胳膊展着腿,片片秀色。茶能醒神启智,看着看着,就生出了感动。千秋伟业三杯酒,万丈红尘一壶茶。看着看着,就觉得茶汤里似乎充满了神性和无量的慈悲。
我抬了条小圆凳在阳台上。
对面,是一家医院的住院大楼。中间隔着个残存的小山包,长着野草、杂树。不知是谁,在乱石坷间撒了油菜籽,似乎是一夜间,那油菜就呼啦啦地蹿出一大截,叶子青绿,碎花软软的嫩黄。一座孤零零的小楼兀自立着。春夏之时,小楼的外墙被爬山虎覆盖着,一片葱绿,像一面绿色的屏风,挡住了一墙之隔的大街上的喧嚣。秋天,小楼的周围开满菊花,黄的、粉的、白的、红的、紫的,从坡坎下走过,菊香满头!
过几天,下个月,或半年,一年,这个小山包连同那些野草杂树将不复存在,谁知道!时间不确定,但它们的命运和归宿是确定的。几天前,这最后的小楼在委琐的推土机前顷刻间悲壮地倒下。这座最后的城堡,终于失守。它的主人,终于别无选择的选择了出卖。这世界变化快,每天都有事物在消失,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再过几年,在我的眼前将雄踞起一座据说近三十层的什么“国际大厦”。
望过去,有人正伏在住院大楼的窗前打着电话,声音不大,努力不让床上躺着的人听着,但语速快、急。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能看见。有时,能看到好几个窗口都钻出个脑袋,甚至清晰地听到躺在床上的人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偶尔,还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声音在告诉我,又有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年里,我总要过去那么几次,看朋友、同事、亲人。我站在窗前,常常望着对面发呆,无端地想象着在床上躺着的人的各种情状:残缺的四肢、抽搐的脸、破损的心、肿大的肝,焦虑、不安、痛苦、绝望。这幢住院楼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出了生命的最后真相。它又像块巨大的警示牌,时常提醒着我。
人莫乐于闲!我在书柜里拿了本《瓦尔登湖》。恍然间,这本书已伴了我十来年了。而现在,我愿意在这融融的春光里,淌着宁静的时光逆流而上,和梭罗一起,走进瓦尔登湖的春天,找到清澈的水源,共享简单的快乐……
“小溪向春天唱赞美诗和四部曲。沼泽上的鹰隼低低地飞翔在草地上,已经在寻觅那初醒的脆弱的生物了。在所有的谷中,听得到溶雪的滴答之声,而湖上的冰在迅速地溶化。小草像春火在山腰燃烧起来了……而火焰的颜色,不是黄的,是绿的;——永远的青春的象征,那草叶,像一根长长的绿色缎带,从草地上流向夏季……静静的快乐涨溢了,在祝福这一个新的日子……”
这是梭罗的瓦尔登湖的春天。
看了会儿,弯腰去抬茶杯时,一只瓢虫竟在我的脚边!
它很小,只有半颗黄豆大,麦杆色。幸亏我没踩着它。它像辆不小心开翻的小车,壳在下,四脚朝天,拼命地蹬着。阳台窄,只栽了盆罗汉竹。我捡片竹叶轻轻将它翻转来。它努力地爬,但很困难,它的一条腿明显的骨折了!这个小小的生灵,是怎样到我这五楼高的阳台上的?又是怎样受伤的呢?它不惜涉千山过万水,难道就是为了来亲近这盆竹子,或许,就是为了来拜访我,赴一场我们在春天里的约会!
它放弃了努力,它不动了!它实在太小,我看不到它的表情。我又用竹叶轻轻的推它,它挣几下,又不动了。我只能我想象它的与痛苦、无奈,想象它眼里的泪滴……我正想着,它却飞了起来!
我的眼里忽然潮湿。我双手合什,为它祈祷!
日已西斜。
袅袅的茶香,像一场千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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