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日记【厨房】
2021-12-26经典散文
[db:简介]
不同地域对生火做饭的地儿说法不一,在皖北,它叫锅屋;在我老家,母亲唤它灶屋。我喜欢乡下人的称呼,他们或许觉得锅碗、灶台才是主人,在真正意义上与屋子生死相依。
然而,现代汉语称其为厨房,这凸显施动者的主体性,俨然在说,这房子是属于厨子的。厨房大抵是世间烟火味最浓的地方;人生时光可以用节段来度量,虽说每一段都在厨房里沾染过,但附着的气息不尽相同。
大多孩子对厨房的亲近来自食物的诱惑。放学回家,他们嗅到喷香的饭菜味一头钻进屋,连书包都忘记放下。厨房好似母亲身体之外的乳房,嗷嗷待哺的孩童渴望食物的自然本性在它面前暴露无遗。有时,我拉开橱门只能找到一点酸豆角或豆腐乳,那也是美味儿,一无所获时,我用手蘸点盐放嘴里,味也很美。我忘记自己到底几岁时对厨房产生了莫名的驾驭渴望,但我察觉到,过早走入厨房的事实里隐含着体恤甚至取悦父母的心理动机。我要洗碗,母亲不让,她怕我洗不干净或将碗碟打碎。父亲搬来小凳子,我站上去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笑。还有一天,我和哥哥兴致很高,淘米生火煮饭,等待迟迟未归的父母。父亲掀开锅盖看到上稀下焦的一锅粥,抽根棍子将我们撵得老远,他觉得我们在逞能。第一次做饭,失败了,我和哥哥在冬日温暖的田野里走来走去,不敢回家。还有个傍晚,我燃起灶台里的柴草烧开水,户外蝉鸣阵阵,撩拨得我不能自持。我在天井里专心缝制捕蝉的网兜,任火在那烧着。
父亲看我一心二用,问:“灶里有火?”
我不抬头:“恩,火好大!”
待我直腰往里瞧:父亲左手抓着一块带火的布,右手提根棍子,满脸怒气。不妙,我拔腿就跑。原来,锅里没放水,贴在锅上的抹布已燃了起来。
初二时,我终于能轻松为十余人准备一顿吃食,桌旁的舅舅、叔叔、邻居一边吃喝,一边夸,我低头不说话,塞一大口米饭到嘴里生生压下内心的骄傲。晚间,坐在盛满清水的木盆里,我嗅到洋葱、浓烟、油脂混杂的气味,开始生长。
从前,母亲为父亲不会做饭感到恼怒,她责备父亲的语气坚决武断,俨然他一辈子都无法烧熟一粒米似的;然而,父亲在我们兄弟各自独立后却习得如何烧煮一些简单食物。母亲不在家,他不再饿肚皮,母亲生病了,他也能为她烧煮。哥哥婚后也学会做饭,他嗜辣,但自从家里有了孩子,饭菜清淡平常多了。母亲多次表扬父亲和哥哥,悠悠缓缓的赞美词里,有如释重负的幸福。现在,我的厨房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偶尔开火,也是胡乱的没有章法。独自在家,我没兴致为自己准备一餐吃食。分享给人带来愉悦与欢喜,我喜欢多人共食的场面,比如今晚,妻的两位同事来家里,我们买菜、烧洗、蒸煮,小火锅咕嘟咕嘟响着,屋里萦绕着浓烈的烟火味,为生而食的气息如一根绳子捆绑着我们,不言不语,我们也能感到各种滋味。
厨房里的姿态抑或就是人生的姿态,我在想,品尽万千美味而不知烹饪是不是一种遗憾。厨房是温暖的,为爱而煮。上至父母,下至妻儿,再到亲朋好友,每一次步入厨房,都为交心的无声行动。现在回老家,我常掌勺,母亲在灶台边打下手,她任我折腾。我将在书籍、电视或酒店里习得的烹调之法展示出来,一道菜肴可口也好,难入口也好,母亲只说好。对我而言,为父母下厨,不再是取悦,更多的是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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