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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拉碱土

2021-12-27叙事散文寂静安然
拉碱土
文/王春梅我的老家位于辽北的一个乡村,在我还小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村子里几乎没有瓦房、北京平之类的高级房子,各家各户清一色都是土平房。在父亲的回忆录里面,经常提到一个叫做“干打垒”的名词,当时不解,后来方知道,就是土平房的……

拉碱土
文/王春梅 我的老家位于辽北的一个乡村,在我还小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村子里几乎没有瓦房、北京平之类的高级房子,各家各户清一色都是土平房。 在父亲的回忆录里面,经常提到一个叫做“干打垒”的名词,当时不解,后来方知道,就是土平房的意思。 土坯房保暖,但也要经营维护——每年都要抹房顶,一般抹房顶有两层意思,春季时抹房顶是为了防水,免得雨季时漏雨;秋季时是为了保暖,抹一层泥就像给房子盖了一层被子。 抹房顶的泥土是有讲究的,其他地方都用什么样的泥土,我不清楚,我的老家,辽北这地方,用的均是碱土。 我婆家的老家,距离我家七八华里,是个远近闻名的碱地,夏天,一到下雨时,地面又粘又滑,泥巴块粘在鞋底上,甩都甩不掉;地面干透时,又变得特别坚硬,尤其车辙或者犁铧翻过,突起的土棱上面,渗着星星似的白渍,一旦不小心触到手指、脚指,很容易掀掉一块皮去。但是,它又有一个致命的优点,即为防水,用它来抹房子,用老家的话说,那是妥妥的了。 一到开春,远处的,近边的,都要赶着车到这里的大甸子上拉碱土。 彼时,我家有一辆驴车,一前一后套有两头毛驴。拉碱土的事情,自然就要指望它了。 哥长我两岁,过早下到社会的他,很多农事经营的游刃有余。 春节甫过,寒冷的天气仍像一个悍妇一般,不饶人。早饭后,哥套好车,装好沙箱、铁锹,麻利的往外跨辕一坐,晃着鞭子,尚未及发声,咣咣啷啷的便开拔了。我呢,与哥一样,两脚吊着,手抓着挡泥板,坐在后车辕板上,一颠一颠的满脸兴奋。 寒冷的天气首先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哧着脸的北风像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增加着分量,不一会的功夫,手、脚和脸上冰冻的痛苦一齐叫响。 我家的毛驴脚急,也像理解着主人的难处似的,脖子伸着,挣着挣着往前赶,吁、驾,喔,外……像唠嗑似的,遇到错车或者不好走的地方,哥大一声、小一声的借着手里的一杆皮鞭左右兼顾着:平整的大路尚好,小道便不妥了,坐在上面,五脏六腑一起跟着摇颤。尚未及一半的路程,寒冷与颠簸合力摧毁我们下车了——鞭子一插,哥索性陪着毛驴一起跑,我跟在后面,浑身又麻又痛的肌肉慢慢的舒展着,瞬间,两头毛驴像受着鼓舞,跑得更来劲了,咣啷咣啷,轻下来的车身起着震荡与鸣响,毛驴排泄的粪便腾着气先打在腿上,又滚落回地面。等全身舒暖,渐渐起着汗星,呼喘中一屁股又都坐回到了驴车上,然后,平衡着呼吸,为车辆载着一路向前。 哥,还有多远?快了,歇过劲的哥掏出烟口袋,先抽出一条纸,再用捏着纸的一只手擎住烟口袋,另一只手有选择的捏一缕烟丝,均匀摊好在纸页上,然后熟练地卷起,舔一舔粘牢,嗤啦一声,双手合拢着烟火,一掐一吸间,一袋关东烟到嘴了。 吧嗒着嘴,哥抽的过瘾,也像排遣着一个少年无边的寂寞;我呢,看似单调了些,可重新活转过来的心里开始变得多事起来——远方对碱土的好奇,沟畔苍老的柳树,那种风蚀的自然之美都在吸引着我。还有多远?从奔跑的兴奋中渐渐回落自然,又想起了主题;这回真快了!背影里,哥趋避着风寒,侧歪着头,一手扯着飞扬的帽耳朵。 吁——到了。嘎吱一声刹车,哥敏捷的跳下车来,熟练地摆放着沙箱,咦?在哪?站在平整、起着一层浮土的荒草甸上,心里疑惑着,再看远处,像个湖似的,起着灰白的颜色,上面,老人的头发般稀疏、细瘦的站着干败的荒草,好奇的我抱着铁锹迫切的走近,可是发现与刚才的土质并无二致,原来只是像一条纱巾似的,距离拉开了,颜色自然鲜明了。 那所谓的碱土细细的,就浮在地面上,稍一走动,便起着白色的土尘,一会鞋面就看不出颜色了,再一会,裤脚也为拉入了阵营。 学着哥的样子——一点一点的戗,攒成一堆,再一锹一锹装进车厢里。甫端起一锹碱土,我的异样感觉便来了——这个看似寻常的泥土还真是不寻常,比普通的泥土沉实多了,细细滑滑的,多撮一点,很容易滑走,进到车厢时,也一股白烟、一股白烟的彰显着它的不同。 车就停在旁边,为着地面上几棵细瘦的草叶,毛驴拖着车棚,吱妞、吱妞的噪声里,歪歪烈烈的拐到东、拐到西,补充着些微的能量,吁、吁!见太走调了,哥大声吆喝起来,甚至高举起铁锹做着打压的式子,吵叫中,毛驴猛地抬起头,侧歪着、抖颤着眼睛一点点归位。可是仅仅一会功夫,又抛锚了。 一个以车身为圆点,半径大约在五米的圆,一锹一锹的终于画完了。驾!哥松开车闸,抖着鞭子,往前移动移动,稳住后,新一轮的戗土又开始了。 一阵挥锹抡臂中,早已不觉得冷了,甚至一次一次的较量,已经有汗渗出了,耳朵、背上,身上各处藏着火星般热着。车厢里,一个大土堆,一个小土堆拉着手渐渐往高长。 拉碱土着实是个体力活!哥是男孩,尚好些;于我,却有着石头般的重量,我的身体一会比一会接近着地面,原有的兴奋与好奇也一扫而光。 怎么就这么重呢?在心里,我思忖着碱土两个字的构成——左边一个石字,右边一个咸字,哦,明白了:原来土只是外在的形式,高密度的石和盐方是其内质构成。
我们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低头中虎口以及手上一条一条的纹路里弥着一层碱土面,白嚓嚓的还有点滑,增加着干裂的程度。 天苍苍、野茫茫,转顾周遭,像一大片灰白的固体的大湖里面,车辆、人影一起舞动着。囿于太多的土层还在封冻,戗一车碱土仍要不小的面积方可完成,因此,车辆之间不得不保持着应有的活动范围。 到底还是累了,生理记忆在身体里不折不扣的叠加着。手心腾着气,我们席地而坐,歇息中,远处的车辆,戗土的男人、女人,来去的时间,劳作的速度等等,一处风景似的,均在寂寞的眼里、心间一起行走着。 原野静谧,荒寒、旷达,让人想到一种长长久久的积沉。 太阳终于爬到了头顶,暖洋洋的,广芒的照射中坐在铁锹把上的我们,拉长着呼吸不想起来。 发昏当不了死!哥一贯幽默着,也有点无奈,踩灭地上的烟头,拍打着裤子率先站了起来。又一阵冲锋过后,一车碱土终于戗够了。 沙沙沙沙,车轮碾压着回家的路面,像过分加着小心,毛驴的头埋着,脚步与呼吸一样的沉重。 为着一车抹房的碱土,广寞的寒天里,我们热了又冷、冷了又热,整整停留了至少四个小时。 泛着灰色、一堆醒目的碱土适时出现在了院子里,仿佛抓住了日子里的什么似的,一家人从容与踏实多了。 人生,只有能够承受身体之苦方可谈得上其他。于此,我感谢那个艰苦的年代和艰苦年代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那份历练,就像有个样板戏里说的:有了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 2021年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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