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我将自己活成了一只蛙类，蛰伏在距离寒冷约半尺厚的一个小小空间内。好像一切的昼夜循环，一切的风霜冰雪都与我断绝了音讯，没了关系。不尽如我意的，是我没有蛙类那种完全冬眠，不吃不喝的功能，无法做到完全的蛰伏。好在这个冬季天可怜见我，让先生变成了一个大暖男，每天早起带病上阵，烧水，做饭，洗头一天的碗筷。然后在我雷打不动的如厕时间做菜。我只需操心一下菜色，帮助准备和清洗出来即可。而最近，这件事也不劳我费力了。只要先生知道了晨起的菜色是什么，就一并都操持了。而且饭后还会把地也扫干净了。这样我就可以小懒一下，赖一会儿床，这对于需要药物助眠的我真是夫赐之福。

这一直就是我所向往的退休生活。夫妇日夜相伴，一个人洗手做羹汤，另一个人负责采买和跑外，像蚂蚁搬家一样将米面蔬菜水果倒腾回家，处理各种交费续费事宜，还有来往人情。先生体弱做不了这些事情，那么这几年家里所需都是我一力而为。连去年冬天的冬储白菜土豆和大葱，都是我倒腾回来的，我也可说是半个女汉子了。本以为今生这样“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的幸福生活，已经因先生的身体状况与我诀别了。想不到在家里买了热水器，解决了先生冬天不能碰冷水的大问题之后，幸福就在漫长的四年后，突然地降临在了我的头上，令我感到就像有一个大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猛地砸到了我的头上，高兴得我找不到了北。

不是我不体贴先生的身体，而是我感觉没有哪一个人愿意做生活的旁观者，做一个行动上的矬子，一个只能令人服侍，每天呆得无聊至极的人，何况一向刚强而富有爱心的我家先生呢？有人说做家务是一件能令人感到幸福，令生命延长的事情。也只有我这样懒到极致的人，才宁肯不长寿也愿意过不劳而获的生活。先生本来就不是一个懒人，现在能够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减轻妻子的负担，造福于家庭，在他看来是一件幸事，一件值得欢欣鼓舞，骄傲的事。其意义并不在于长寿与否，而是一种为家人付出的荣耀感。我自然乐享其成，乐得享受，并为他老人家感到开心和自豪了。

家里的生活一向不是太讲究，甚是简单，而且我俩人胃口都小。通常都是早上带出午间的饭菜，晚上我不吃主餐，先生自己吃。头两年，我给先生做了一年的汤和馍馍，又拨拉了一年的疙瘩汤。然后他老人家就自己上阵，每晚做面条和方便面。偶尔我包点馄饨穿插其间。每当看到他站在客厅念叨着“晚上吃点儿什么呢”，最后也就挂面和方便面之选择时，我都觉得可怜，感到自责，因为自己实在不擅长厨艺，一辈子都对家人有所亏欠。

而先生的身体不适合吃好的这一点，减轻了我的罪恶感和负担。但也不能太亏欠了他，于是我就把馄饨正式纳入先生晚餐的内容之一。开始自己给他包，我自己并不吃，不完全是因为舍不得吃，还有一点是嫌麻烦。后来猪肉价格上涨，我就去超市买“思念”等品牌馄饨给他吃。虽然没有自己包的好吃，但也颇适合不能吃好东西的先生。偶尔媳妇也给包。这样，虽然我自己也喜欢吃馄饨，但一因为懒二因为省，在我家来说馄饨就是先生的专利。由于先生有了家务的担当，所以在这一个冬天，很多时候我都是懒懒地活着，有时甚至一整天都没有我的事儿，我成了真正蛰伏的冬蛙。

我也很喜欢把自己趴成一只大青蛙，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半睡半醒的。偶尔在快手极速版划划视频，赚个烤地瓜钱，一来满足口腹，二来防癌治病。有时在手机上点开一部小说，开始兴头头地看下去。当看到几十页或几百章时，又兴致缺缺地弃读了。我发觉自己真是上了年纪，对那些年轻人情情爱爱的故事，真的是再也提不起兴致了。有时看几十页几百章，也只是因为开始的故事伏笔。等到弄明白了大头小尾的也就当小说读完了。

去年上半年买了六本书，在这个冬天我起先陆陆续续地看完了五本，最后竟然卡壳在了人人都夸，风靡全球的《瓦尔登湖》上。也许是因为喜欢看小段落的文字，不累，明晰，而且我自己写东西也喜欢把文章段落弄短些，免得读者看起来有疲惫感。可这 《瓦尔登湖》作者梭罗总是喜欢写些长段落，体裁又是散文，没有故事情节，没有内在联系，所以读起来就显得非常吃力，有时候看了好几页也记不住多少东西，只知道作者描写的环境很美，生活得很自由自在，独树一帜。

这样我反反复复捧起来多次，阅读进度却始终很慢。后来我又从中间开始选读，几个月下来，也就读完了三分之一，而当初书寄来我第一个捧起来的，就是这本。这不禁令我怀疑起了自己的阅读品位来。并且严重怀疑自己的阅读能力。怀疑自己是不是很低俗，很无聊。怀疑自己的阅读品味上不了台面。可自己所读过的那些大部头中外名著算什么？

不过从中我倒是知道了，并不是所有的书籍都适合所有的人读，并不是别人喝彩的作品在自己也是好的。书写得好是好，但其中也不乏一个“捧”字，也不乏有人看到别人说好，担心自己说不好显得自己太没有水平了，因此也随帮唱影地跟着起哄，大捧特捧。当然我也不怀疑有真正喜欢，有真正看得进去的高水平人，但我也不怕露糗，因为我真的读得很吃力，原因我最好就归之为那些长长的段落好了，这样也不显得我没能力，只能说明我没有耐性。也许我的这段话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但我一贯是个直肠子的人，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很少掩饰自己，也不会不懂装懂。也不知道这本书我什么时候才能耐着性子读完，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我也不太喜欢半途而废。

这个冬天，我有很长的时间都不敢进论坛了，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有时进来了也是偷偷摸摸地进来，不敢登录，因为自己荒废的时间太久了。这个冬天突然感觉自己不会写东西了，素材用了了，蛰伏的生活又没有新话题。所以我就很怕看到别人的突飞猛进，有一种羞愧的东西，悄悄地浮现在我的心中。所以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大蛤蟆。

常看到有人写文教诲我们，自己感觉怎么幸福就怎么活。关键是做一只蛰伏的蛙类我并不赶脚如何幸福，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年前发了疯似的想要离开井底，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呆一段时间，同时也看看外面的世界和风景。最好也做一只候鸟，到三亚的海边吹吹海风，自由飞翔一回。哪怕就坐在海边一动不动地呆一天，也是好的。可在别人一蹴即就的地方，在我就是真真正正的海角天涯。

先生坐不了飞机坐不了火车。即便让孩子陪他在家呆十天半个月的，我也不会真正放下心来。而我自己也没有胆量独自闯天涯，我晕各种的交通工具，全靠吃安定出行。如果没有同伴，我很担心自己会把自己睡丢在哪个候车室或半路上。结果出行计划就成了滑铁卢马歇尔。并自此彻底掐断了旅游的念头，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陪伴先生，用心地照顾好他的身体，看着他吃药睡眠，延长两人相伴的时光。这比起旅游来，更有其幸福的滋味在心中。

晚上我喜欢睡沙发，和衣而眠。大床让给先生一个人舒适。这个冬天，每个上午我都爬上床，和先生一起躺着晒那缕从玻璃窗照进房间的阳光。或头枕着双臂望向窗外，或划手机，偶尔互相说几句话，感到很温馨，很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很想就这样地久天长，地老天荒，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上天并没有给我们预备很多时间。那么就过好每一个当下吧，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让它们都开放成记忆中的花朵，绽放到人生万事休的那一天。

这个冬天，虽然气候很冷房间很凉，手笔停顿，生活中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但至少我心中还是有很多小确幸的。它们来自于家人的温暖，来自于伴侣的爱心。安然如许，我心也就没有他求了。

家中有盆陪伴了我二十二年的浅粉色杜鹃花，日日绽放。有大哥留给我的深粉色的仙鹤来，每天开成小鸟的样子逗我开心。有红红的一只只一串串长寿花闪烁如星。我隔三差五地给她们浇水，剪叶。看到她们，心中有多少的忧伤都会瞬间云开雾散。白天嫌冷非有事我不出屋，夜晚我偶尔地会一边追电视剧，一边笨笨磕磕地做几节瘦身操，在客厅走走步，活动活动生了锈的筋骨，直到出一身大汗，衣服一层一层地往下脱。

这个冬天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春天来了，南方的花儿已开，我窗外的一棵树也绽放了粉红的笑脸。作为一只蛰伏于北方的蛙类，我也在慢慢地苏醒，然后准备选一个风和水暖的日子，钻出头来，咕蛹出身子，活动活动麻木的四肢，试探着爬几步，蹦起来。一会儿岸上一会儿水里，不时地来几声蛙鼓，唱出我内心的欢快。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