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花：令箭荷花

　　邻居小四姐喜欢养花，小城里流行什么花，往往是她最先讨来，半年一年后，院子里家家户户便都有了。令箭荷花自然也是最先出现在小四姐的花盆里，但不讨喜：枝节无叶又扁平。平日里小四姐新种了什么花，众人均有番议论，这次大家不感兴趣。但她依然喜欢这平淡无奇的花。有天突然下大雨，小四姐冲下楼去，抱得一盆花上来，我一看，竟是那盆不起眼的令箭荷花。她说：“这种花不喜欢淋雨。”我分明看到那扁平枝节在雨水的冲刷下碧绿了几分，不知小四姐此话从何说起。 　　那时我们家和小四姐家同住二楼，她家靠近楼梯，每有什么喜欢的花就放走廊边，走廊放不下了，就沿着楼梯的台阶一台一台靠边往下放，花开时节，走到楼梯上，每一台都有花。至从那次令箭荷花在最下面的台阶上被雨淋后，小四姐把它换了位置：放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以备下雨时可以尽快把它端进屋。 　　令箭荷花的花苞骄傲地翘起时，我和小四姐一同期待着它的开放。它的花苞渐渐鼓涨起来，终于有一天，它绽放了。这让尚未见过荷花与睡莲的我们大为惊讶：太漂亮了，水红色的花瓣异常艳丽，而且花瓣中晶光闪闪。 　　再也没有一朵花苞后，小四姐小心翼翼地把一枝略为老硬的枝节撇下来，我拿去种在我的花盆里。一年两年，它的枝节便占满了整个花盆。每年盛夏它都要开花，几乎每一片枝叶的两侧都缀有花苞，虽说每一朵花的花期短暂，但它开得不停不歇，从下往上一直一直开。花谢尽时，夏天也过去了。每次花期过后，它所有的枝叶都瘦成薄薄一页，叶脉凸起处看得分分明明，像瘦弱老人的手。但它会恢复，一天天地充盈起来，直到每片枝叶都厚实肥壮，这时，又一个夏天来了，它枝叶的每个小节上，又吐出了米粒样的花苞。 　　两三年后，院子里户户人家的门前都有了一盆令箭荷花，在每个夏天开得喜气盈盈。 　　但我的令箭荷花消失了，在它最旺盛的时候，我家搬家。走时一盆一盆清点我的花，菊花、芍药、石榴、令箭，它们都在。然而到了新家，菊花在，芍药在，独独少了令箭。这让我在心头绕了一个结，不知是我遗弃了它，还是它遗弃了我。花们好似也会水土不服。到新家后，在秋天，菊花枯了；来年春天，芍药没有发芽；夏天，石榴不结一个花苞，然后叶子片片凋零。它们在我的眼前一一消失。 　　一年后，我们又搬家。这时家中已有了新来的花：米兰、蟹爪兰、昙花。新到的地方时时能见到令箭，它是被遗弃的，并不是无心的遗失，而是刻意的丢弃。我常看到它被拨出花盆，丢在垃圾屋里或路边，甚至，有的还正结花蕾。我指着它告诉老公：“令箭荷花。”然而他总记不住，时时说：“那种荷花。 　　这时已见过荷花和睡莲。令箭的花朵更像睡莲，而它是可以亲近的，不像睡莲，要涉水才可看个仔细。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在路边捡了一株已非常干瘦的令箭带回家种进花盆，它渐渐也长得碧绿。数年后，终于开出第一朵花，依旧是艳丽的水红，依旧有晶光在花瓣间约隐约现。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令箭会被遗弃，却知道它曾经一定被喜爱过，否则不会出现在路边。 　　一天陪女儿看《玩具总动员》，里面有首歌这样唱：“当有人爱着我的时候，所有的事都变得美丽，我们在一起所有的时光，照耀着我的心，当她伤心的时候，我为她擦干眼泪。她快乐的时候我跟着快乐……几年过后，我依然没变，而她却离我而去，我被孤独地留下。我仍然等着那一天，她说我会永远爱着你，不弃不离，我从不以为这会结束……” 　　人是过去的人，花也是过去的花，只是曾经喜欢过，现今不再喜欢，这种无缘无故的改变是蒂固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