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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孤岛

2021-12-27抒情散文川媚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海明威从藤编的躺椅上懒洋洋地站起来。忽然感觉这姿态里有种特别的风情。慵懒,或者安详。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我的身上,只说明了时间的力量,生命的深度。那必然是从内……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
                     ——海明威

  从藤编的躺椅上懒洋洋地站起来。忽然感觉这姿态里有种特别的风情。慵懒,或者安详。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我的身上,只说明了时间的力量,生命的深度。

  那必然是从内到外散发的一种淡定,就是刚刚从藤椅上起身这种美妙的感觉!我想我不但能够感觉到这种姿态,而且也识得这种姿态。我看见过天真娇媚的女人的慵懒,在九十年代的大学同学身上。后来又在电影里见过堕落天使的暧昩的慵懒。
  我笑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了作家对于慵懒的文学描述,像摊开的蛋黄,或者像突发的泥石流。

  如此敏锐地审视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但这显然是盲目乐观的说法。我总不能够盲目到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感情和生活都不在此处,而在相对的别处,我只是一个记录者,或者相当于一个亡灵。

  女人从来不是生活的旁观者。女人的天空是低的,就像是河里的一尾鱼。安徒生笔下的那一尾怀着爱情的美人鱼,是一尾多么令人悲伤的、失去了自尊的鱼啊。美人啊,永远不要生活在海水里。要么,做一尾鱼就永远在海底,不要浮出水面探看夕阳。

  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你的气质,你的普通话都给我特别深的印象!有男生说向你提问是为了看你的小手!曾经是我的学生的男孩子女孩子们,二十年后已经变成了大人了,他们在同学会的酒宴上居然会说出这样令我脸红心跳的话。我珍惜他们的自恋情结。似乎这些话被说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停留在他们年少之时,似乎时光永远不会消失——那时光对我又何尝不是?

  当我在这个盛夏的午后,从藤椅上站起来的时候,从嘉陵江江边上吹过来的穿堂风,几乎要吹起我的衣衫下摆。我十分虚弱地站起来,向我的电脑房走去。这样的慵懒,看上去像是饱足的晚餐过后,要站起来消消食。幸福如果总让它继续,而不加以克制的话,悲剧就接着产生了。人们知道江水的高潮何时到来,人们知道时间和生命将走向何方。岁月给予人的知识是不动声色。

  我只有一个孩子。这话我打出来,又把它删掉。我害怕说出我的幸福。幸福有时一说出来就消失。加拿大短篇小说家阿·克劳麦德的《海岛》,讲述的是女人的一生,也是女人的一个梦。海上与矿上男人的悲剧命运十分沉重,但女人身上无爱的悲剧同样惊心。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的一切细节,都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之所以我还是我,只是因为我没有站在她所在的土地上。她只有一次暗夜里的约会,她只有一个孩子——这次约会的遗赠。她只有孤独的守望大海的一生,直到失去了生殖能力,直到她所守的灯塔被告知将用科技代替人工。于是她在爱情幻觉里与曾经相处过一晚上却已经死了多年的红头发恋人走到海面之下。我想我读到了又一个绝望而死的安娜,而这是一个没人爱的安娜,一个没有家园没有身份的安娜。这些文字,触到了我内心不为人知的悲剧群礁。

  所有空闲的日子里,围绕着孩子安排自己的生活,感觉到被禁锢,有时恐慌有时狂躁。当我看不到孩子的影子的时候,我才反省到我多么需要一种自我的生活,而且将心比心,我不应当增加对孩子的控制,并因此造成深深的烦恼。也许只有在隔绝的时空之下,人们才能意识到相互需要,并且能够感觉心心相印。

  无所谓命运,只有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关系,修改一切感觉。比如从出生到死亡也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个人的生命体验,首先不必言说同他人的关系,而是要留意考察自己的身体。这是一个女人的基本觉悟。她曾经想在几个偶然上岛的男人身上,取得又一个生命的种子,可是她的身体欺骗了她。她带着自己身体和心灵双重的空虚,告别了这个世界,沉入灯塔下的海里。有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她那样活着,为了唯一的一次约会,为了死去的恋人,为了那个从来不跟她亲近的遗腹子,为了存在的一切的冰冷,为了自己再也不能生殖的身体,为了再也不需要人工守护的海中灯塔。海水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托起她泡沫般卑贱的生命?或许,最后只是一个想象中的沉没。再或许,被称作“海岛上的疯女人”的她,虽然没能被海潮托起,却终于获得了一个亡灵的尊严。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书本上的话,诗人式的语言,常常会从脑子里跳出来。孤岛,这个形象多么感人!这个形象就是婚姻中的家庭的形象,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孤岛,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一座孤岛,到处都是孤岛,就是面对面地相遇,当人们打着哈哈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也可能看出孤岛的荒芜。我知道我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恐慌或者渴望:渴望清静和独立,渴望内心世界的纾解与和谐。所有的人都像孤岛一样存在,彼此望见,而独自生长。我们无法放弃自己的孤岛,因为我们无处可去。

  这个守着海岛的女人,在我心里形成一个强硬的象征,她就像海明威笔下那个拖回一具鱼骨的英雄,把自己作为人的血性和精神,浇铸在大海的中央,浇铸在那高高的灯塔之上。在高高的灯塔上度过一生的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变成一座浪漫的灯塔?   我忽然又想起我的故乡,故乡的父母和小溪。故乡常常为我的肠胃输送新鲜的菜蔬,我却只想着故乡的小鸟和白云。我忽然憬悟到:我要好好做一个坚强的人。每一座岛屿都必须坚固,必须种植鲜花与歌声,就像我童年充满歌声与欢乐的大家庭。   我接着就兴奋起来,打开衣柜的另一半,将挂着的长袖衣服折起来,短袖衣服挂起来。叠放衣服的时候,我不是按自己现在的习惯做,而是按母亲教我的方法做的。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想着,尽管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如山的衣堆里找到衣服的,他在穿着上居然那么满不在乎、从容不迫。我的记性是不好的,当季衣服必须全部挂起来,穿的时候就像在服装店里寻寻觅觅似地,一件件地摩挲过去。
                         (2013-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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