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原风景

　　 故乡原风景
　　在城里待久了，忽地就贪恋起家乡的泥土气息。老屋的蒿草长过一茬又一茬，日子流水般从眼前漫过。清明节去母亲的坟头燃纸钱的那刻，想起她老人家活着时候的一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我手搭凉棚回望荒芜已久的曾经的“穷窝”，忽然潸然泪下。想着母亲在世时，满院的鸡雏，欢畅地散在院子里叽叽觅食；泥墙也并不颓败，墙根处植下的眉豆秧与葫芦藤绿莹莹地爬着，满墙都写满了生机。而今，那棵老槐依然苍翠地打着芽苞，香椿树也冒着鹅黄色的嫩芽。我童年的时光，就是在这个氤氲着炊烟气息的村庄度过的，那些天真且百听不厌的歌谣，不知又在哪个孩子的童年记忆里，生根发芽……
　　兄长说，如果你愿意，就回来吧！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雏鸡正上市，青苗也适时开播。老屋在我与君的一番努力下，又展现出曾经的生机与温馨。每天都是要在抽些时间，回家看看的。那些绒团团的小鸡在我一番小心经营下，除了满院子觅食，已经尝试张开翅膀，朝着新砌的砖墙低飞了。葫芦藤也伸出嫩绿的脑袋，朝着明媚的阳光，伸展着稚气的腰肢。都说丝瓜眉豆恋秋不宜早播，我把在邻家婶子那里找来的种子小心保管着，只等她掐好时令适时提醒的那一天。
　　秋收的忙碌与我无关。我只在意藤架上的葫芦是不是该增加一个草垫子，或墙根的豆荚与丝瓜可是不能耽搁太久，不及时摘下很快就会老去。这是一个暖融融的午后，车子爬过那个漫上坡，一辆面包车挡住了去路。那车原本是走得好好的，忽地就停下了。好在我的刹车也还是及时，刚加足了油门拚命爬坡的车速，受阻后就在原地打起了摆子。狭窄的公路上，一辆沾满泥浆的收割机拚命地打着方向，旁边是一片空地，司机需经过十二分的努力让出路面，大家方能通过。然而面包车好像赶了好长的路程，司机有些不耐烦且满腹怨气，他一边抱怨着前面的收割机，一面幸灾乐祸地朝刚才还在身后打摆子的我们回眼了一眼：抢命啊，倒霉催的！
　　我听出了那浓重的夹着蹩脚普通话的乡音。一如当初的我，面对一双双好奇的邻家孩子伸出调皮且又略显乌黑的小手，恶作剧敲打我擦洗得锃光发亮的车门，我愤怒的程度不亚于面前这个粗俗汉子随口吐出的叫骂，虽然骂声刚落很快就会招来一双白眼或一两句不满的嘀咕。其实每天回来穿梭的这条狭窄的路上，都会碰上这样或那样不可预见的新鲜事，或一辆左右摇摆的拖拉机根本不管你如何地在后面鸣笛，自管自顾地突突突冒着黑烟一溜风地霸占道路还不忘回头朝你做一下鬼脸；或没了耕牛的人家新扯的红薯藤丢扔在路上，人踩车轧直搞得红薯藤子青浆四溢，惹得急驰的摩托车打一个趔趄，然后再被有牲口的人家呼呼噜噜整上拖车喜滋滋拉回家去……
　　在城里住久了，最爱听的不再是什么不实诚的奉承话，因为每天都要从我口中口若悬河地冒出一串串言不由衷的虚假。我倒是更愿意站在村头，听村庄里尚健在的老汉扬起粗犷的声调，大声叫骂不肖子如何地将可恶的龟孙丢下，直折腾得他老人家整日介忙得不得安生；或听哪个抑扬顿挫的女声骂那个该挨千刀的，昨夜竟然对自家的大黄狗下毒手，好在黄狗毛长，那麻醉剂竟然穿不透厚厚的皮层……
　　最不愿听到的是哪家门前的大喇叭忽然就响起了催人落泪的哀乐，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告诉村里正忙碌着的人们，某个卧床很久的老人或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忽然之间就不行了。那时我会不自觉地朝母亲安然睡觉的坟头张望几眼，如果母天地下有知，她会很高兴地接纳一个新邻居吧，如以前活着的日子，坐在太阳地里拍他们很久难得在一起说过的家常话，再迫不及待地问几声，她那活在阳世的孩子们生活得可曾安逸稳妥。
　　但有一件事足以能够安慰她老人家的，就是那个曾经印满她劳碌身影的院落，在她离开之后终究没有再荒废下去，如今在我的精心打理下，已恢复了以往时光的勃勃生机。此时的阳光很好也很温暖，我站在爬满葡萄藤的棚架下，看一缕阳光从葡萄藤的枝蔓中斜斜地穿过来，从那折射的角度推断出此刻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光景了。我听见门前那棵白杨树上的老鸹正“驾驾”地叫着，如我一样正忙着用捡来的树枝铺设它草帽一样大小温暖的巢穴。而那根稍显脆弱的葫芦架，已经撑不住大肚子葫芦的重压，正发出吱吱吱的轻响，我安慰自己说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我曾用笛子无数次描述过的故乡原风景。
　　
　　 [ 本帖最后由 非花非雾 于 2011-12-20 10: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