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春又来

- 近来，我是仓皇而忧伤地走着的。越来越凉的风使我明白，冬天就要来了。
　　好像一直袖着手，抖缩在寒风里似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被一种凉意抖擞得无法安坐，没写一个字。
　　手似乎越来越僵硬，且粗糙。抹了护手霜，也不似往日柔嫩。我把这看成是不写字的理由，搓着手，暗自怨着冬天。倘若是春天，尤其是春夜里，再怎么没时间，我也会坐下来，怀着极其温柔的心情敲打出几个字的。而冬天，不仅让我写不成字，还将寒意肆意侵进身体，刺骨地冷，天气也是整日阴沉沉的，让人不由得生出悲观的念头。
　　冬天灰蒙蒙的天气，让我感觉好像整日待在光线阴暗、门窗紧闭的屋子。我不知道还有谁跟我一样不喜欢冬天。孩子们穿得厚厚的，像羽毛蓬松成团团状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蹦跳着，看来再恶劣的天气也不能影响他们的活泼。那些行走蹒跚的老人，似乎也并不惧怕冬日的寒冷，依然早起去公园打太极拳，或去早市买新鲜的蔬菜，劲头一点也不必其它季节差。
　　许多人喜欢冬天，也许是因为冬天有雪。一场雪，是会打破冬天的沉寂和郁闷的。人们在雪地上走着，跑着，有着春天踏青的兴致。诗人们诗兴大发地吟着，作家们也来了灵感，仿佛得了神笔的马良。因了诗人和作家的歌颂，冬天的内容丰富起来，也特别的诗意了。“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至今我还可以背诵出鲁迅的《雪》里的这段，想象“那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以及雪下面冷绿的杂草”为这样一幅雪景图陶醉，但我却知道，这美丽的雪，正如鲁迅所说，它是孤独的。它的孤独，映衬出了梅花和有冷绿颜色的杂草的美。
　　冬天因为有雪而美丽，却似乎隐约着一种哀愁。电影《白毛女》的情景，让观众心生悲戚。雪花纷飞，大年临近，贫穷的杨白劳能够给女儿的，只是一根扎辫子的红头绳，他们在飞舞的雪中唱着，旋律是欢快的，却令人心酸。然而，他们多少是有些欢喜的，尽管这欢喜很微小。尘世里有着太多的苦难，那些小小的欢喜，是对苦难的化解。如若不是有着那些小欢喜，生活怎样继续？或许，正是那些小小的欢喜，让苦难的人生有了继续的意义。无论生活如何贫寒，春天，总要来临。穷人跟富人一样拥有每个季节。
　　寒冷而又寂寥的冬日，像一棵沉默的树，失却了枝繁叶茂的旺盛，只静静地在天空下沉思。这个冬天，大多时间里，我愿意一个人呆着，让一些简单的想法产生。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在冬天里孤独，不想，有一天，友跟我说，近来也感觉很孤独，也经常在一种独处里寻得一点小小的乐趣。还说，得了一句好诗，拿来与我分享：“温酒浇枯肠，戢戢生小诗。”是宋代王炎的《与舍弟饮》诗，细细品味，生出欢喜。我想，我理解了友。有时，一个孤独的人，喜欢点文字的人，得了一句好诗，是会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也许仅仅是因为一句好诗，我开始了冬天的想象，且在这想象里对冬天生出一点喜欢。是啊，冬天虽然冷，让人缩手缩脚，还是有些好的。譬如下雪的日子，窝在家里，有足够吃的食物，最好还有可以下酒的菜肴。倘若有朋友踏雪而来，烫上酒，端上菜，边饮边聊，会多么惬意啊。即使没有酒，也没有菜肴，仅仅只是旺旺炉火的夜晚，与来访的客人围炉夜话，以茶代酒，也是美的。南宋诗人杜耒就喜欢这样的情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我想，他也是孤独的，尤其是在孤独的冬天，于是想象出这样超然的清雅意境，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潜相似，或者，这样的情景真的存在，让他的冬天温暖而浪漫。
　　喜欢文字的人，孤独，却不寂寞。我常常在寂寥的冬日，望着一棵树做一些痴想。少了树叶的庇护，鸟儿们也不愿停在树上了，这让只剩了枝条的树看起来也很孤独。幸好有雪，孤独的雪落在孤独的树上，立即就不孤独了，而且非常好看。仿佛开了些白色的花，树一下子就显得生动起来。
　　许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就像一棵落尽了树叶的树，没有鸟儿停落，也少了鸟儿的鸣叫。于是，我就站在树下。我想跟它说，我也曾如它一般枝繁叶茂，开满青春的花朵，又有翠鸟一样的歌喉鸣唱在生命的春天。但我没有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稀疏的树枝与天空映出的图案，很像瓷器上的花纹。有些什么，生出些枝枝蔓蔓，随着这些花纹蔓延，心忽然像小鸟一般追随而去，很远很远。
　　燕子早已飞往南方了，翠鸟也不见了踪影。少了那些好看的鸟儿，这个季节似乎显得格外寂寥。冬天最常见的鸟儿是麻雀，庭院里，屋檐下，一只，或几只，有时甚至是一群麻雀，迈着细碎的步子，东瞅瞅，西望望，仔细地寻着食物，闲适悠然的神态，实在让人羡慕。好像不是觅食，反倒像是闲溜达，一点儿也不着急。少了些欲望，简单地生活，没有过多负累，享受生命的安闲和惬意，与人类相比，它们似乎更懂得如何闲适地生活。
　　今天冬至，天气竟晴好。一只浅棕色的小狗与一只白色的小狗相遇，它们立即开始嬉闹，胖胖的身体在草坪上翻滚，两只狗各自的主人在一边注视着，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地注视着两只小狗，似乎从中得到了些乐趣。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冬至之后，真正的冬天就来临了，天气会更加寒冷，但古人却认为，冬至是阴阳二气的自然转化，是上天赐予的福气。在我们这里，冬至是要吃饺子的，为此，上午我买了鲜猪肉和嫩韭菜。《后汉书》中曾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古时候，冬至这天，朝庭上下，百姓之间，都会放下一切事务，只为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今人呢？匆匆奔走在寒风里的人们，也是为了赶回家吃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吧？
　　寒冷的冬天来了，这是对万物的考验。走过冬天，天气很快就变暖了。
　　稀薄却带点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枝，稀疏落下。这个冬至的午后，上天赐予的福气在人间悄然降临。窗外觅食的麻雀停止了脚步，似乎在侧耳静听着春天的消息。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3-12-22 14:5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