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 然

　　　　　　　　　　　　　　　　　　突 然
　　那团绿色的盆载植物，还在窗台上，仿佛有着暗夜里荧光的辐射。 　　我又觉得它在那里出现得毫无道理。之前，明亮阳光出现在那里，很久的日子，一直那么照着，它一点点地，叶片由小变大，由嫩黄变翠绿。那天，我突然走出这间屋子，多日之后，再次回到这个狭小的阳台前。连绵阴雨后，站在这个房间里，看到浮尘，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那里的沙发、桌椅、书本。 　　进门的刹那，就想到这盆藤蔓植物。在我的意念里，它该早已死掉了。室内半明半暗，一眼就看到许多物品的摆放，仿佛是一出没演绎完的故事的剧场。一本书翻开着；一件深色灰蓝衣服披在椅子靠背上；那个电脑是匆忙关闭的，左角下指示灯还在闪亮；出门口的地方，一把扫帚斜倒在地面上。 　　那半开的窗户溅满雨滴的痕迹，蒙尘的叶片上，一团色彩，有着一层变暗的尘土。我一下子明白它仍然活着的原由。我找来杯子，用水清洗它。它显露绿色光芒，一下子，要穿透人的目光。那团绿色，不断在我意识里扩大，像是有水面漾开来。那流淌的水，从春天来的。春天，我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在那里想，孩子开始进入一所重点高中学习；我的文章，被人阅读反馈过来的信息：接下来我要读那几本书…… 　　一个朋友来看我，他站在沙发的一边，不停地说着话。他的语调缓慢，力图表达一种复杂的认知。讲到我不告诉他许多事情，那属于发生在个人世界里的隐秘事件，以及我的一些变故。他表达了对我的吃惊。事实上，一些话，仅仅属于我身体内部的事件，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也比如他，一次穿越一个路口时，听着穿过这个城市的一条铁轨，那上面奔跑着的火车，他一瞬间想跑过去。他说那一刻，他看见了死亡，再后来，某次醉酒时，他突然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那时侯，我的一些话很难讲出来，觉得一说就是错。你想得到，一些隐秘的话说出来，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它可能代表某件发生的重要事件的一些旁支末节，别人看不到原貌，甚至，用文字写出来，也觉得无法是内心原来的样子。我想，这也是我一直拒绝口头表达的根本。从外地回来，这个房间里的发生的事情，已定格在出走之前。我从地面上拣起揉搓成一团的一张纸。打开看到那上面的字，那些凌乱的字体，想我当时如何急促地写下的，几乎能看得见，那个我呼吸不畅，上气不接下气的情景。我仿佛看到那个要自杀的人，那张绝望而苍白的面孔。 　　我曾说，人没有赋予自己自杀的权利，肉身是父母的赐予。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他（她）应有足够的善良，若你信，就不能对一个本应好好存在的肉体实施摧毁行为。直到那一天，我听到：“……要好好活着，从来没有现在想活着的念头那么强烈。一直以来，那么久的日子，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活着，也没有想过死去。即使现在，肉体的疼痛那么强烈，经历过这么多时日的消瘦，全身几乎对痛的感觉已麻木，即使是在半睡半醒之中，全身的热烧中，能感受到骨逢裂开的疼，嘴里喊出‘疼疼’的时日，醒来后看着阳光碎在床前，那一刻觉得有一个人就在我的面前……我也没觉得想要死去，那种穿透时空屏障，而出现的幻觉，令我觉得美好。” 　　在房间呆了很久，时间把一切都演没了。我想，回故地以为能找到当年工作生活过的住所，事实上，那里变成了一个新的城市，我认识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也无法找到曾经认识的那个女子。她送给我一把小剪子、一个集邮像册。一个人年轻时，经历过身体和灵魂燃烧的时光。那里留下的，埋葬了时间。那种绿色窗户上，每天照射过来的阳光，听到过它灼烧身体的丝丝声响。你惊奇一张面孔，不可思仪的完美无暇，足以产生一种令人身不由己的幻觉。 　　我记得土地上的一些植物，一生都在开花。我醒来时，不知道是哪天的早上了。我知道始终没有人来找我，手机在那里打开着的，外边也没有任何声息。一定是过了很久，我藏身在一间屋子里，藏了好久。原来，我是这样在很久的一个时间段内，失踪于这个世界上。一直以来，我曾觉得，不论我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总有潜伏在世界角落的某种神秘信息找到我，把我揪出来。而这一次，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发现，周围的一切先于我沉默，而再说话，竟然是一种荒诞。 　　离开之前，我感受到夜间的大雨源源不断地从上天倾泻下来，那些水浸透了天花板，成为了潮湿的截面，水滴不断的囤积，一大颗一大颗地从上面坠落，打到我仰躺着的脸上，起初我还躲避，后来我不再动弹，任由那些雨水击穿我的面孔，那种疼痛感逐渐变得麻木起来。而所有这些现象，我觉察到，背后都有一个神秘的手掌在操纵。 　　在绿色藤蔓外的窗外，我看到一截粗大的树木从一个巨型的杨树上断裂下来，窗外是刮着风的。而那连接着的地方，裂痕的木茬仍然是尖利的。这让我再次想起一个人说要给我讲述一个特别的梦。我一直等待着，那个给我讲梦的人出现，我一直坚信不移地以为，这个人会在之前的某一天出现。可是，时间过去了很久，我等待着，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这个时刻，那团绿色的植物，莫名其妙地浓绿。是这个世界颠覆了我的生活，还是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我对时间的感觉，失去了和现实的对接。为此，我在那里沉沉睡去。 　　时间这样的一种断裂方式，就像无从相遇到的一个寓言。我一直以为，在一个巨大的背景里，万物都有自己的语言，那么，它这样的沉默，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那些突然发生的，突然消失的，都是必然吗？ 　　　　　　　　　　　　　　 2013年1月8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3-1-10 15: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