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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雨水”节

2021-12-27叙事散文李兴文
在山为雪,在坝为雨。昼夜轮转,又是春季。玫瑰红色拉丝台灯点亮的时候,白天像一页书那样合上,夜晚像另一本书那样翻开。灯光一照,夜的书本是胭脂色的。懒睡日迟迟。“雨水”节里果有雨来。柔雨只是路过。柔雨走后,天复开眼,又一个日子笑意盈盈地来。静夜……
  在山为雪,在坝为雨。昼夜轮转,又是春季。
  玫瑰红色拉丝台灯点亮的时候,白天像一页书那样合上,夜晚像另一本书那样翻开。灯光一照,夜的书本是胭脂色的。
  懒睡日迟迟。
  “雨水”节里果有雨来。柔雨只是路过。柔雨走后,天复开眼,又一个日子笑意盈盈地来。
  静夜里的床灯很亮,胭脂色的灯光分外温暖,因为温暖而更明亮,因为明亮,灯光所及的一切都显得更加清晰。关于入睡以前的情景也很清晰,只是,心里有些惊悸,为什么床灯一次又一次点亮得这么快。从点亮床灯再到点亮床灯,夹叠起来的就是一些有形有色、有声有像、有感有味的日子,都在向透视点迅速退去,然后变得模糊起来,最后都变成白天或者黑夜的样子。
  那个透视点应该就是生命的起点。
  传来寒流将至的消息之后不久,天阴了。雪下过了,只是气宇轩昂地落在了山巅;雨下过了,遍地都是。雨下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仿佛是远道而来的气喘吁吁的阳光哈出的热气凝成的水滴。从街上走过,城市是湿漉漉的、凉森森的,却不再寒冷。空旷的城市,仿佛能听见露重的林中鸟儿的啁啾和飘絮的湖面鱼儿的唼喋,并且,如同新生的鸟儿和鱼儿都是新面孔一样,街上全是半生不熟的行人,他们多汇入公园里正在排练的秧歌队,多走近公园里正在欣然绽放的粉色的梅。梅的粉色更加让人心悸,春天就这样恍兮惚兮地来?信步闲游的脚步就不由自主慢下来。秧歌队员们穿的衣裳桃红柳绿,自己真想如一只重返北国的紫燕那样从里面穿过去。
  雪线太高了,好像佛国的天梯的最后一级,那么高,造化不深、修炼不精的人肯定登不上去。中午过后,果然来了铺天盖地的暖意。雪线迅速上升,紧接着迅疾消失,仿佛为了避让俗世众生的扰攘而回归天界,也像意念中的人终于远去,表情淡淡,将风不风,似雨不雨,只剩一些同样让人心惊的记忆,日升月降,云来云去。忽一日,偶然路遇,神情飘忽,容止整肃,又像“沾衣欲湿杏花雨”那样缥缈的雨。而雨也下过了,好像是经不住早春过于凌厉的风,躲让的姿态甚是伶俐。好像也经不住象征派的阳光那样有失庄重的戏弄,仿佛曾经停留在树枝上的露珠,凌厉的风一来,轻描淡写的阳光一来,露珠就伶俐地隐藏起来,只呈现一个湿润清爽的天地。
  早就知道,在季节里流转的东西都是不能挽留的,但不确定想不想挽留。总之,后来天地都被早春的风吹干了,阳光,“千呼万唤始出来”——真是太不完美,浮尘也飘起来,是城市里的浮尘,很浑浊,严重影响人的呼吸,真想远远逃离但不能成功逃离。
  人呢,像早春难能可贵的降水一样,说是落雪又在下雨,说是下雨又在飘雪——悲喜不甚分明,忧乐总在游离。转眼之间,飘飘忽忽远去的人就混同于记忆过于凌乱的白天,就参与到纷扰中去,就越加搅动城市里躁动不安的尘,因而,也就好像没有来过,也就好像没有去过。一切都是忽略了时间概念的定局,仿佛用一只眼睛看世界,仿佛用一只耳朵听世界,不能对得到的信息准确定位。
  又到点亮床灯的时候了,透过灯光仔细审视,白天的事情极像断成数段又凌乱不堪的电影copy,拿起来的每一段都有影像痕迹,但都无头绪,也不知道手中的一段该跟下面的哪一段相接,这个故事该跟谁的故事连接。
  读书,写日记,上网,写作,这一些事情到了应该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开始单相思。
  饮食、穿衣很简单,因而生活也很简单,就像挥之不去的单相思那样简单,因为,其余的事情简单得简直可以忽略。但还是感到有些劳累,觉得自己很像古代的更夫那样要忠于职守地走遍每一条街巷,走完之后,回到家里,又觉得见过的那么多的人真像摇头摆尾的企鹅,车如浮冰,城市,当然就像澎湃的大海,是开春时候的大海,暖暖的洋流很快就来,所有的人都做好了准备,如候鸟一样开始长途迁徙。
  记得,有一条巷子是走不出去的,曾经不止一此为住在那里的人担忧,他们每天走着同样没有新意的单调的路,原路进去,原路出来,其中许多人经行的路线极像一条绞索。许多年过去了,城市多次改变模样,唯独那条巷子从未变动,里面的人,有些衰老了,有些往生了,有些色衰了,有些安静了也服帖了。当然,还有一些,他们幸运地出生了。有些正在长大,其中的一些越来越强壮,另一些越来越漂亮。有些人和合了,有些人离分了。他们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被他们居住的房子封闭起来的,也是被他们居住的房子隔离开来的。
  其实,那里以前也是畅通无阻的。
  引发单相思的人,如今就住在那里。
  开春了,那条巢穴一样的巷子变得热闹起来,楼宇像山中的崖壁,也像海底的罅隙,人像飞鸟也像游鱼,早出晚归,昼作夜息。自己,何曾是一个旁观者呢?好像一直栖身于另一个角落的一只翠鸟,为了过活,起飞的次数不过多一些,比别人走的路长一些,到达的地方广一些,见过的人杂一些,经历的事情更艰难一些,自己的心灵也更丰富一些,因此也更快乐一些,是那种有一定深度和广度的快乐,从不浅薄,从不菲薄,从不张扬,从不自诩,从不歧视,从不骄矜,从不谋算,从不自戕——所以才正常地活到现在。
  知道自己在为谁单相思,知道该留意那个方向,哪条路,哪条街,哪座楼宇,哪个时刻的阳光照临哪道窗,哪个阳台常有花开。知道自己在白天常常忘记自己,当然也就常常忘记恋念的人。到了夜里,置身在胭脂色的光影里,才会专心致志地缠绵、缱绻,才会想起自己所在的居所需要经常拂拭尘埃,需要给自己洗衣、做饭、扫地、擦窗、听音乐、看电视,也需要静静地发呆。为了下一篇拙作构想一些离奇古怪的情节,但有烦愁袭来,总不愿接纳,就看书,写日记,做自己的教主,走进自创的世界。
  此时,胭脂色的灯光亮得热烈,没有丝毫早春的冷意。素雅的窗帘和洁白的墙壁,很像自己白天的经历也像自己半生的经历,而眼下的单相思都被笼在在胭脂色的灯光里。
  日子,原来过得如此迅疾,比白驹过隙还要快一些,两手依然空空,内心依然苍白。恋念的人,如隔窗听雨,后来终于无可奈何,自己一个人睡了。
  没有一次清楚地知道声息微弱的春雨是在什么时候停歇的,也不知道,第一朵春花在什么时候开,第一只燕子在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清晰的雪线变成了新萌的嫩叶和初绽的野桃花野杏花,在远远的半山腰上被早春的阳光照亮。仿佛这才发现瞻望多年的人已经名至实归地坐在她完美的家里。那时候的心情就像雨后的流云那样淡漠,若有若无,最后终归于无。对面南山,粉色的野桃花红了几十年,每年都提醒自己那里的桃子一定会成熟,记着到时候去摘。当有一天,再想起野桃子的时候,总是错过了摘桃子的季节,如同从来记着在农历七月七日夜里到葡萄树下去听牛郎织女的情话,等到再次想起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七甚至九月初七——是一样的。
  每年都看见南山野桃花粉色的云霞,每年都幻想恋念中桃花一样的人,每年都想去摘桃子,却没有采摘过一回,如同置身于胭脂色的床灯光晕的时候,才想起恋念的人,早已漂流到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自己也就心满意足地沉静下来。
  如今,又是桃红柳绿的时候,对远在南山、近在眼前的野桃树,今生今世能够有一次近距离的观摩甚至厮磨吗?
  独来独往的高致,就是这么来的,自己对自己犯下的罪恶也在于此。
  一个人登山,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沉思,一个人考证生活,一个人感受世界,是一个人的柔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才知道,自己像“竹蜻蜓”那样,意气奋发地飞出去,又准确无误地飞回原处。又像一只刚刚飞临的麻雀幸灾乐祸地观赏被自己扰乱而群起惊飞于广阔麦田里的更多的麻雀。
  春天里的孤独感让人想哭,终于收到朋友问候的时候又转而为笑。才知道自己的烛光是有影子的。其实,自己生来如水,遇冷凝结为雪,遇热即化为雨,样子在不停地改变,灵魂的自由却是不会改变的。
  关于上一个冬季,由一场雪或者一场雨来做结,自己的恋念,终将被风情万种仪态万方的春天再次填满,温煦的夜晚将和热烈的白天一样繁华,中年的稳健将和少年的豪放一样伟大。明天早上,春天一定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吧。
  201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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