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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断片:遗址

2021-12-27叙事散文祁连云烟
时光断片:遗址我来之前,这里早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许多年,许多人从这里过去了:达官、显贵、商贾、骚客、响马、强盗、妓女、盗墓贼、寻宝者、牧羊人……脚印叠着脚印,脚印如象形文字,如故旧的羊皮书,互相缠绕着,互相覆盖着,渐渐消失于风中,只留下黄沙……
             时光断片:遗址
我来之前,这里早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许多年,许多人从这里过去了:达官、显贵、商贾、骚客、响马、强盗、妓女、盗墓贼、寻宝者、牧羊人……脚印叠着脚印,脚印如象形文字,如故旧的羊皮书,互相缠绕着,互相覆盖着,渐渐消失于风中,只留下黄沙与白草,留下亘古如斯的一片沉寂。繁华和壮丽,聒噪和喧嚣,还有写在史书上的歌与哭、梦与幻,都在某一个黄昏或夜晚,凋落、飘零,烟消云散。

一个只能称作遗址的地方,一方长满野花荒草的河滩。

现在,我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没有风,刚刚滴落的雨点挂在草叶上,几朵早春的蒲公英撑着金黄的伞盖,故作地老天荒地沉思。那个遗址中间,有一些尚未坍塌的残垣,默默地立于夕阳之中。墙体下,蝴蝶飞来飞去,七星瓢虫的翅膀上背负着残照的光斑,而芨芨草的穗子一律指向苍冥,静静地摇曳着孤独与寂寞。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遗址的背景:蓝色的河流,比河流远的是树木,再过去是村庄、鸽群以及袅袅的炊烟,更远处就是雪山了,雪山上栖息着千万年不变的云朵……

人也可以当作遗址的背景么?如果可以的话,那么,相对于此地的残垣断壁,相对于百孔千疮的秦砖汉瓦,生命该呈现出一种怎样的情态?是一株芦苇的生生不息,抑或是一朵野菊的灿烂笑靥?

事实最终是,在遗址辽阔的视野里,能够留存下来的,只有苍天大地,只有雪山和不断隆起的高原。尽管灵魂的有无,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但肉体的消亡是永恒的必然。时间可以撕碎一切。一堵墙碎了,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一个陶罐碎了,成为残片;一朵花凋落了,落进了河流;一片叶死了,尸骸变作了化石。更何况,岁月就像饕餮巨兽,悄然潜伏在那里,随时准备吞噬和消解一切。人永远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袭和撕扯。有时候,人的生命还不如一株野草,一旦飘逝,就连影子也不会残留。

遗址无语。

在我面前,那些腐朽破败的墙体拖着厚重的阴影,幻若谎言的陷阱。我发现墙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洞穴和裂痕。有鸟巢,也有蚁穴,还有横七竖八的豁口。大概是很久之前,鸟们衔来了植物的种子,不经意间落在了洞穴中,后来竟长出一些无名的野草,野草纷披在豁口之间,繁衍出冷冷的碧绿和苍翠。我可以把墙假想为残破的书页,多少年又是多少年,读过它的总该有数不清的眼睛。狐狸的眼睛读过了,野狼的眼睛读过了,蝴蝶的眼睛读过了,燕子的眼睛读过了,人的眼睛也读过了,有文化或没文化的眼睛也读过了,但所有生灵都在读书的过程中,读老了自己,最后化为尘埃和灰土。所有的目光都未能穿越那些沧桑文字,抵达背后的真实。

我偶尔翻阅过有关地方史志,从零星的记载中,窥见到遗址的前世:地穴与草房、寺庙与宫殿,还有墓葬、富人的宅院……叙述语焉不详,那些曾经在大地上存在过的建筑,仿佛被人抽取了具体的故事内容,只遗留下一堆空洞的名词。在我的想象中,时光的旷野无边无际,第一缕炊烟升起于新石器时代的村落,而最后的一幢房屋大概在民国初年轰然倒塌,其间跨越了几十万年,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地表上的建筑不见了,建筑里的人消失了,就连生命留下的痕迹和气息,也飘散得无影无踪。只有文化的堆积掩埋于地下,比如石制的家具、陶罐、青铜器皿、金银首饰、法器棺椁,乃至于霉烂腐朽的骨殖、骷髅,还有荣华富贵、贫穷野蛮、高贵与卑劣、阴谋与爱情,统统深藏在黑暗深处,无言无语,沉默安静。或者说,遗址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事物的沉睡,那些远去的生灵,那些孤独的事物与亡灵,在远离星光月色的处所,在没有思想照耀的地方,做一场大梦,一梦千秋。

有遗址,也就意味着历史记忆的存在,但这种存在又往往横亘着记忆的巨大空白。地穴塌了,人们可以在它的废墟上搭建草屋;草屋烧毁了,又可以修筑华美的宫室;宫室倾圮了,再构造更加宏伟的坟墓;而坟墓之上,照样可以修建雕梁画栋的庄园。历史就这样循环往复,脚印叠加这脚印,废墟叠加着废墟,一层层累积起来,不断埋葬过去,也不断埋葬记忆。失去的建筑可以复修重建,可隐匿于石头瓦片之中的灵魂呢?消散在风中的语言呢?飘逝到黑暗中的情感意志呢?人能否靠自己的记忆,把这些与遗址密切相关的东西加以钩沉,召回到当下的现场?

一条小河静悄悄地流着。河水幽深、瓦蓝、清澈,倒映着那些残垣断壁的影子。《圣经》上说,神之灵运行在水上。也许只有水具有记忆,当一切消失之后,它依然能够穿越时间的灰烬,将遗址曾拥有过的灿烂和辉煌、现实与梦幻一一复原。

我的一位朋友信奉所谓的行为艺术,他曾拍摄过遗址场面,照片上,有苍老的胡杨和残垣,老墙的阴影下,一个裸体的女子临风而立,她的秀美的脸庞,她的飘扬的黑发,她的饱满的乳房,都笼罩着血一般殷红的夕阳残照,看上去一切都显得凄美而苍凉。朋友把这幅画命名为“祭坛上的青春”。

  祭坛。青春。这难道是所有遗址留给我们的谶语?




[ 本帖最后由 祁连云烟 于 2009-4-23 18: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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