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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霜一纪——蔡文姬在西域

2021-12-27叙事散文洪水河畔
风霜一纪——蔡文姬在西域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唐李颀残阳枕山,暮色四合,有人站在广袤中原大地,跂而北望。关外,西北风卷起沙砾,卷起干枯的芨芨草,卷起带血的碎骨刮过寂静的草原。因为没有记忆,它们不……

风霜一纪——蔡文姬在西域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

    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唐•李颀   残阳枕山,暮色四合,有人站在广袤中原大地,跂而北望。关外,西北风卷起沙砾,卷起干枯的芨芨草,卷起带血的碎骨刮过寂静的草原。因为没有记忆,它们不会怀念,更不会停留,最终化为尘埃继而垫高丘陵,拓宽沙漠。北望,那一片片沙丘在西北风的打磨下,竟有了一道横卧的美人的轮廓。视线沿着美人这并不明显的轮廓,你我安安静静阅读着某个女人一生沧桑的谱系,它完整而丰盈,坎坷而艰辛,处处充满了煞人的伤感。突然,风沙大作,狂风糅杂了我们对这段历史的所有记忆:沙尘暴、狼烟、干戈、尸衣、河床、丝绸、马奶、离散、救赎、眼泪……最后,是一个女人饱经风霜的脸颊,一首回荡在西域无言的歌。   我这里要说的是蔡文姬。   说起蔡文姬不得不提她的父亲。蔡文姬的父亲蔡邕是当时大名鼎鼎的文学家和书法家,还精于天文数理,妙解音律,是曹操的挚友和老师。生在这样的家庭,蔡文姬自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兼长辩才与音律。蔡文姬从小以班昭为偶像,也因此从小留心典籍、博览经史,是个真正的“文二代”。其父但在任仪郎、左中郎将期间,因为正直清廉、鄙俗恶邪、敢于诤言直谏而得罪了一些有权势的人,被朝廷命官诬以“私怨废公,谋害大臣,叵心在君,罪该弃市”的罪名打入死牢。好在常侍吕强竭力向汉灵帝面奏,说蔡邕为人清白,孝德兼备,有功于汉,使汉灵帝起了恻隐之心,下令免去死罪,与家属一同流放边关,从此后终身戴罪,不再以赦令除。   按时间推算,蔡文姬就是在父亲流放的途中长大的。父亲是她的偶像,显示在智慧和勇气中。域外的流放地是一片荒原,高大而有力的父亲与荒原联系在一起,所以有种东西就在她的心中疯狂生长着。父亲把她引向荒原以外的世界,引向她目光所及之外的世界,教给她辞章、天文、音律、书法等。她的嘴唇和身体在这语言的魔法中蜕变着。无论天晴还是下雨,这语言的节奏都在继续着。似乎这就是他们父女之间一种永远不会醒悟、纯洁而又透明的生活。   世界很大。但在古代,一个女子可以活动的空间却很小。文姬每天一早打开窗户,阳光一下子拥了进来。那无数像精灵一样飞腾的细小灰尘扑了她一头一脸,告诉她新的一天的开始。那时候,她的生活大部分是平静的。激动和不安也曾经有过。每日习读音律、书法,诵读诗文,自由地读、写、说,就像是一个终于浮出海面的人,珍惜着无边的新鲜空气、云朵、蓝天以及成群的飞鸟。   生活在继续——这是她的幸运,背负着一个未知的将来,等待一直跟随着她。这样的时刻,她的目光很安静,总像是在凝视着什么,但她所凝视的又是他人所不知道的——像在遥远之外,或者,在她的内心。蔡文姬生于乱世之年,却集中了爱、美、纯洁,这安静和美本身就令人琢磨。要知道,这样的女人,通常对什么都不抱怨,优雅、知性、温顺如金。她总是陷于沉思之中,无论在何种情境之中她都是美好的。   蔡邕死后,关中地区又发生李傕、郭汜的混战。当时东汉朝庭难以自保更无暇北顾,羌胡番兵趁汉朝局面一片混乱之际伺机掠掳中原一带。在“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纵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入朔漠,回路险且阻”的状况下,蔡文姬与许多妇女被掳,并被一齐带到南匈奴。匈奴兵见她年轻美貌,就把她献给了匈奴的左贤王。   这年她二十三岁,这一去就是十二年。   从那以后,二十三岁的蔡文姬就这样开始了她鞍马毡幕的异邦生涯。时间在向前无穷尽地伸展开去,而白天令人心痛地漫长。在这干燥多风的异域草原上,走来走去的都是匈奴人,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话,她仿佛是在一个孤岛上生活。   她对这里如此惧怕,这种惧怕甚至阻碍她的意识和思想。当夜晚来临,兵将入营,牛马归圈,白天的慌乱和嘈杂平息之后,草原上的一切酣然入睡,而她却醒着,直到帐外的天色变得明亮。南匈奴左贤王不会知道,枕边的这个女子不会轻易的屈服于自己。辽阔的草原,宽敞的王帐容不下她眷恋中原的心,她的整个灵魂一直游荡在远方。   她对高原域外的生活极不适应。肚子饿了,帐房中只有生的牛羊肉嚼食,几乎找不到可以下咽的食物。由于失眠,她的眼眶越来越黑,这使她的双眼越发的深邃,深邃得似乎更接近自己的内心世界。好在肆虐的风沙和野蛮的环境并没有将她的才情和灵韵消磨干净。后来,蔡文姬在她写的《悲愤诗》(二)中如实记录了她在匈奴的生活:

  冥当寝兮不能安

  饥当食兮不能餐

  常流涕兮眦不干

  薄志节兮念死难

  虽苟活兮无形颜

  惟彼方兮远阳精

  阴气凝兮雪夏零

  沙漠壅兮尘冥冥

  有草木兮春不荣

  人似兽兮食臭腥

  言兜离兮状窈停

  岁聿暮兮时迈征

  夜悠长兮禁门扃

  不能寝兮起屏营

  登胡殿兮临广庭

  玄云合兮翳月星

  北风厉兮肃泠泠

  胡笳动兮边马鸣

  孤雁归兮声嘤嘤   在这样一种生不如死的域外生活中,她不止一次地虚拟过自己死亡的每一个瞬间,这给她带来了一种惊人的乐趣,使她晕眩,使她遗忘。她最终还是活下来了。如果说死亡是一种恐惧,那么死亡本身就存在着诱惑。死,是为了不死——这仿佛正是诱惑她的原因。对那些苦难和生活中龌龊的存在,对于陷于生活绝望的她来说,“活下去”一直是一个秘密存在的信念。如今,这信念正被一日日薄而脆的阳光所吸收。   每一天,她沉重地睡下,听着帐外的塞风嗽嗽作响。先父、先母以及死去的丈夫的面容、家乡的屋檐、细雨以及雨中淋湿的长发都在回忆中一一闪现,似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需要她作出回答。但是,一切都悄无声息。尘世间的一切杂念不再被“活下去”这个简单的欲念所羁绊。“活下去”犹如世上的一种预言,在她内心涌动着,在她崩溃之前,仍与她絮絮而谈。春去秋来。有人从中原来到了西域,蔡文姬的心里真是高兴啊。只是“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家乡,在她心里已变得像梦一样遥远。多少个日日夜夜,家乡和已故去的亲人的脸都是荡漾在她心头的涟漪,一层层扩散开,又一层层聚拢来。她想离开西域,随他们回到中原去。站在帐外,无边的枯草从她的长袍下蔓延开来,挟卷着尘沙的风吹过,想起这个念头,她的心激动不已。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腹中的孩子,并非是她与左贤王爱情的结晶,而是左贤王一次又一次野蛮所为的结果。但是她,又不得不将孩子生下来。   身为统治南匈奴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当然不会感受到一个女人怀孕之后的那种恐惧和欢喜。蔡文姬站在帐外,听到帐房里那令她陌生而熟悉的家乡话如水波一样向她的身体漾开来时,时间也仿佛停顿了。因为有了身孕,蔡文姬无奈的暂时打消了回中原的念头。此时,回忆曾经的幸福生活,又看看如今有孕在身,欲归不果的残酷现状,蔡文姬已是泪流满面。蔡文姬在匈奴十二年,生二子。这十二年她是怎样度过的?《胡笳十八拍》中她作了深入骨髓的倾诉,读之无不令人动容:

  竭逼我兮为室家

  将我行兮向天涯

  对殊俗兮非我宜

  遭恶俗兮当告谁

  毡裘为裳兮骨肉惊

  羯膻为味兮遏我情   几千年后,我试图想象一个秋色深重的女子的面容。我尝试着去接住了她的泪水,却没有力量承接住她悲怆的命运。但是,只要历史还原她一点点真实就足够了。蔡文姬是中原掳到西域来的文弱女子,在胡地十二年,背井离乡的蛮荒生活中,忍受着被掳占的屈辱和怨恨,而在感情上很难与左贤王交流。她一直吃不惯散发出膻腥味的生牛羊肉。左贤王作为一个匈奴单于,已习惯了用武力去征服女人。因此,打骂和凌辱是常有的事,使她发出了“唯我薄命,殊俗心异,莫过我最苦”的感慨。这痛苦远离世俗,又十分执著于心,便成为一种命运的象征。她是在这张命运之网中挣扎,是一种浑身散发出女性十二年后,文姬终归汉。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何殛我越荒州?”这是《胡笳十八拍》中第十八拍问天问地的诉说,曾在后世有着极大的影响。郭沫若赞之:“那像滚滚不尽的海涛,那像喷发着熔岩的活火山,那是用整个的灵魂吐诉出来的绝唱。”又说:“我觉得就是李太白也拟不出这诗句,他还没有那样的气魄,没有那样的沉重的经验。”胡笳声声,凄凉透骨的音乐和哀婉舒缓的舞步像一场看不见的大雪西域的美人时代气息的无可名状的抗命的挣扎,就像后来世人所熟悉的那样。但谁又曾想到,十二载后,已经渐渐淹没在胡地风霜之中的文姬,生活又一次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她不得不再一次面临生离死别。   文姬的归汉,多亏了曹操的相救。史书上说,曹操自赤壁之战失败以来,经过几年的养息休整后又重振军威,后又封为魏王,在北方的威望很高。这时,曹操想起了他旧时敬如兄长的好友蔡邕的女儿文姬还流落在南匈奴。念及蔡邕无嗣和文姬的才华,他决定不惜一切以重金赎文姬回汉。恰逢南匈奴的单于呼厨泉特地到邺城来拜贺。曹操便把呼厨泉当人质留在邺城。   建安十三年曹操以金璧为重礼,派出使臣屯田都尉董祀赴南匈奴,向左贤王说明曹操想赎蔡文姬归汉的来意。开始,左贤王很蛮横地拒绝了文姬归汉这一要求,但一想到南匈奴呼厨泉单于被当做人质留在邺城,若不应允的话,曹操就会立刻发兵西域。左贤王忌惮曹操意志,就这样,蔡文姬流离西域十二年的命运有了新的转机。要离开西域了。文姬走的这一天,下起了雨。绵密的细雨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天空,却在这雨声中暗了下去,像她此时忽明忽暗的心情。   看到帐房里已备好的行囊,听到帐外的马匹踏出的细碎足音,蔡文姬的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睁大了眼睛,扑上前去抱住她,天真地问她去哪里,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舍不得你走。文姬的心要碎了,她无言地转过脸去。流落西域十二年了,这张带有深深的疲惫,但仍不失美丽的脸,隐现出漠风吹乱后的痕迹,让人不由地想伸手摸一摸,那一定是粗糙的。   当她看到两个年幼的孩子扑过来叽叽喳喳的天真模样时,那张脸一定布满了无力的温柔。当一切都变得像西域的漠风一样粗粝的时候,只有这两个孩子的脸像娇嫩新鲜的花。但是,为了永久地离开西域,蔡文姬作出了弃子回汉的决定。   这一别,便是生死两茫茫。   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从文姬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开始,她就对他们付出了全部的爱,母亲爱着孩子,孩子恋着母亲,这种爱永远带有一种抚慰人心的意味。温暖、恩慈充满期待。孩子是她的魂魄,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家既迎兮当归宁

  临长路兮捐死生

  儿呼母兮号失声

  我掩耳兮不忍听   蔡文姬也是作为母亲的女人啊,她承受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当后人诵读她的不朽之著《续汉书》,哑然于她的惊世才华时,却忘记了蔡文姬作为女人,真实的她是活在理想的画面之外的。   要上路了。当她踏上马车的那一瞬,听到身后两个幼子相互扯着衣襟,哀哀哭嚎的时候,她的心像是有匹脱缰的野马在奔跑,马蹄的每一次落下都似将她的心沉沉践踏了一下。更大的雨落了下来,满世界都是雨。像她的泪水。蔡文姬坐在马车里,像山一样凝固,但她那低垂的头颅和眼睛,却是把人世间母子生离死别的悲恸铁一样地隐藏了。   蔡文姬就这么走了。那一年,她三十二岁。   蔡文姬在后来所作的《诗二章》中的诗:“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文姬或许明白,这两句诗对自己,对他人意味着什么,也许既是一种忘却,也是一种自我激发吧。她的笔下有针。可以想象出,深夜中她在窗前站立的身影。站在窗前,凝视这个世界、他人、自己,有一种东西在慢慢苏醒。那是春天薄雾的清晨,恍惚中,一个女声在缓慢、悠长地轻唱,那持续的声音,诉说着苦难、哀愁、命运永恒的焦虑。它们束缚、缠绕、轮回、自由始终存留在记忆中。那是历史真实的延续,直到今天。

补记:

  本篇所引用的史料和人物作品来自“百度百科”、“百度文库”、《妆点三国》、《百家讲坛》等。对于蔡文姬,我始终是怀着敬仰和钦佩的,然而对于她的理解却仅仅来源于部分正史里的点滴记载以及一些野史和笔记文甚至传说里难究其真假的记叙。喜欢看历史的人,常常会遇到对同一人或事的不同描述,更不乏所载事物左右悬殊之例。曾经渴望所有历史事物都有其完整真实的资料留下来供后人细细品说,可是后来一想谁会对详实的确凿的历史抱以兴趣。历史就是这样,因为扑朔迷离,因为时间久远,因为种种不确定因素,所以它才会令我们着迷,令我们深入其中乐不知返。当你在溪流的下游捡起一片随波而下红叶,你会上山寻找它曾经生长的那株枫树吗?好吧,将它小心的夹入你的爱书中,让时间永远定格在它最美丽的时刻。










[ 本帖最后由 洪水河畔 于 2011-5-20 14: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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