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黑色谈恋爱

跟黑色谈恋爱
文·罗立军


　　我喜欢黑色，一直以来我对它都情有独钟，这种喜爱从来没有变过。许多时候我都感到惊奇，人类喜爱一种事物，这样的一种感情竟然能持续这么久，影响这么深。但我就是这么爱着黑色了。
　　黑色的出现远远早于我的生命，早在我来到这个人世之前，黑色就已经存在了，它的久远超出了我所能想像的范围。一种事物存在了这么长时间，并且还将更加长久地存在下去，那么它必定是强大的。黑色的强大充满着生命的跃动，它给我带来了力与美的感受。
　　我第一次喜欢黑色是因为夜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那种浓郁的、像眼睛一样深邃的黑色。在我年少的记忆里，故乡的夜空总是布满了无数闪亮的星星，它们使得那无边无际的黑色变得异常生动，并且抵消了黑色本身带给人的某种未知的恐惧感。小的时候我们并不害怕黑色的夜空，因为那里有星星有月亮点缀其间，还有嫦娥奔月和牛郎织女那些动人的故事，它们第一次展开了我们稚嫩的想象的翅膀。后来我们上了学，学习了天文地理知识，知道了那一闪而过划出一道灿烂光线就消失了的东西叫流星，它虽然短暂却很耀眼，它把它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精彩都燃烧在那一瞬间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学会了看星座，神奇的星星们排列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北斗七星像一把大勺子，猎户星座像一个动作敏捷的猎人，还有天马、狮子……那浩淼的夜空，不知带给了我们的童年多少遐想多少欢乐。
　　我最喜欢的一句有关黑色的名言，是顾城的名作《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它让我明白了，诗歌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它可以用一句话，说出别人用一本书也没有说出的东西。《一代人》正是这样一首诗，既通俗易懂又无限深刻，就像黑色一样不花里胡哨，却把一切都包含在里面。这说明了最普遍存在在我们周围的事物，譬如黑色，也是最有力量的事物。黑色不是只会带给我们颓废，带给我们阴暗的，它同样会带给我们与阳光一样深入人心的力量。
　　后来我发现，我们都有黑色的眼睛，它与黄色的皮肤构成了黄种人最显著的标志。我感到惊奇，原来黑色无处不在，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我的眼睛是黑色的，我闭上眼，整个世界就都是黑色的了。黑色跟我们如此息息相关，难怪我会喜欢它。
　　黑色是一种深沉的颜色，而我是一个喜欢沉默的内向的人，我和黑色算是对上眼了。我爱黑色，爱着它和白色一样的纯粹。它是永恒的经典，是不老的传说；它让人觉得踏实和放心，它是内敛的深沉的，不露任何痕迹，却把丰富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对黑色的喜爱，注定了我要对它严苛。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我对黑色的迷恋有一部分来源于对生活的要求在某些时候的苛刻，它们大多数时候都体现在一些微小的事情上。比如说钢笔水。
　　我一直用同一种牌子的黑色钢笔水，这不仅在于它的实用和便宜，更多的在于它适合我，而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变化的人。黑色是不朽的经典，白纸黑字一直是一种传统。我对黑色的苛刻就表现在，这种黑色是否足够浓郁足够纯粹，是不是一种无止境的黑。我最早使用的墨水是传统的英雄牌，因为是老字号，所以我对它很信任。这家老字号在最初的一段时期，在我的心里一直保有良好的信誉，它在白得耀眼的纸张上，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正如它那简单的包装上所说的那样书写流畅，颜色地道，绝对的货真价实。
　　但是有一天，仿佛是改革开放的春分吹得太猛烈了，当我再次在城市的一家文具店里找到它们时，那些有着像英雄一样深沉颜色的墨水，写出来的已经不再是纯黑的字，而成了宝蓝。我以为这只是个别现象，但是当我走遍各个大大小小的文具店之后，终于大失所望了。黑色已经不再是黑色，我无法忍受它在色调上对我的欺骗，这样一种不负责任的偷工减料掺杂掺假大大影响了我的心情。虽然它仍然保留了书写流畅的特点，却已经无法再博得我的欢心了。内心痛苦的同时，我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它们，抛弃了那些假冒伪劣的所谓黑色。
　　接着，我走到大街上，发现周围的黑色已经越来越少了。人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戴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和首饰，把脚踏实地扔在了垃圾堆里，把丰富抽干，换上浅薄的水，他们嘴里哼着低俗的流行歌曲，发了疯似的飙着车，宣传的口号铺天盖地，质量的问题却始终无法解决，说笑的看热闹的越聚越多，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拉一把……
　　我终于开始伤心起来，伤心于黑色的缺失，它的美好的品质已被人心的浮躁和社会的急功近利破坏殆尽，它已经不再动人了。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难再看见亮晶晶的夜空，那里已经没有了嫦娥，没有了灿烂的流星和神奇的星座，也没有了梦想，那里有的只是灯红酒绿以及刺眼的霓虹下疯狂的城市。
　　我突然很怀念我还爱着黑色，黑色也还爱着我的日子。 　　 罗立军,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