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想我吗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13 编辑 <br /><br />文/榆子


　　以后，你会想我吗？你问。听到这话我头也没抬不准备理会你，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相遇，这样的差别，却问这样的问题，显摆还是幼稚！

　　你再一次大声的问：以后你会想我吗？你的头扭向我，双手不再干活，眼睛直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在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你已经得到过十个以上的人的回答，且无一例外的告诉你——想，很想！你的脸上立刻就开出了灿烂的花，张开嘴巴如孩子般天真的咯咯憨笑。

　　再问我无非是再给自己脸上贴一层金，让自己心上再开出一朵虚伪的花。

　　“不可能！凭什么想你！”我没有兴趣和你玩这无聊的游戏，所以说的干脆利索。很想告诉你从见你那一刻起我就不想再见你第二次，可老天让我日夜与你在一起，我只能自认倒霉。让我告诉你以后想你，那是违心。你这样逼我回答，我只能脱口而出。

　　你的脸迅速的阴沉下来，“唰”的一下满脸通红，屋内原本的噪杂声嘎然而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你！有惊讶于我的回答为我担惊的，有等着观看好戏偷着乐的，有准备着拳脚上场而跃跃欲试的。只等待着你的一声怒吼，我的身上砸落的拳头就会如雨点般下落，我明白——但也无所谓，心都成死灰了还在乎身伤吗！依然没发生什么似的干着自己的活！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从你的目光中直射我！犹如暴雨前最阴暗最沉闷的一刻，我抬头迎接这随时而来的狂风暴雨，甚至想着让这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于是用坦然的目光与你相对！

　　也许只是瞬间，也许只是一刻，对峙的你我却让观者等了千年或是万载！

　　你两眼的怒光渐渐的朦胧起来，湿润的眼珠在眼眶中打转，我感受到了你用力的压抑着，压抑着泪水，压抑着愤怒，若不是它们早已如山洪爆发般轰鸣四起或如河坝决堤般喷涌而来……

　　你转身擦了一下眼睛，低下头拿起干活的工具……。这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也不在观者的想象之内。我愣住了，不置可否。众人也呆住了，似一场精彩的演出没开场就夭折了——令人失望的结局，多少带点惋惜！

　　先前的噪杂声复又嗡嗡而起，我注意到你许久不再言语。你失意的样子让我心中隐隐作痛，早知这样我不该这样的伤你，可谁会想到你强悍的外表下也有颗重友情意！

　　记得你刚被送进来时，往门口一站，把身上的牛仔夹克衫往床上一撂，满不在乎的打量起屋内的犯人，说起自己的案子来脸上还似乎带有笑意。不像我先前见过刚进的新人，要么哭啼几日不吃不喝，要么泪水汪汪精神萎靡，有的还装疯卖傻折腾不止……，地狱的门谁愿意进？而你精神抖擞的似赴一场盛会！

　　贪污罪，诈骗罪，偷盗罪，你喋喋不休的询问着别人的罪名，冷不妨后面的骂声骤然而起，那是一位早已神经失常的，对有关她一点点的事或者有关她罪名的字眼都会刺激她神经发作，在号里没有人敢看她一眼或说她忌讳的字。而你刚来就招惹了她，大家面面相觑忙暗示你别声张随她吵骂好了。她每每都是这样，在别人不知怎么回事时就惹怒了她，又吵又骂一通累了自然休息，大家全当没发生什么事。

　　而你不，怒气冲冲的与她理论，见理论不行，你拳打脚踢几分钟就把她打到在地，任凭十几个人拉不住你！等喊来教官一切都已完毕，你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屋内的一切，望着她。平时连教官都招惹不下的她此时却向你赔礼！此后有人欣赏你把你当英雄，有人惧怕你小心的陪着笑意，有人恨你却敢怒不敢言，而我打心底里蔑视你——一个社会的混混，不是因打架斗殴就是因偷抢夺拿进来的，有可以炫耀的资本吗！

　　我尽力的远离你，你在人群堆里转悠了几日后在我身旁挤出了个位置，把你大包小包的家什往里面一放，打算长期居住下来。我不悦，不是因为你挤窄了我的位子，一屋子十几人的地方为什么偏偏与我为邻？

　　你眼睛里含着满足的笑意，伸手向我作握手状，我懒洋洋的不欢迎的神态。你不在意我的表情，自作主张的说你认定我这个朋友了，你已经观察了几天后才决定以我为邻与我为友，我即使不欢迎，你也不再换位置了。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观察，除了必要的日常生活需要告知你外，通常我只用冷冷的目光对你，你不是我的朋友，也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你我也没有共同的语言，即使作为同一类——女人，你也没有半丁点儿女人的温情柔美，从外表到谈吐你显现的都是男人的张狂和野性，你难道没看出我一直把你拒于千里之外？

　　我自顾自的干活，不注意身旁的你，你“噌噌蹭”“唰唰唰”的干起活来麻利自如，连我这个干了多日的老手也赶不上，一上午的活你还剩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这时有人呼喊着让你去帮忙，你嚷了声：你们自己好好干，没看我朋友还没干完吗！说着把我的活一窝端的抬到你面前，我连忙抢过来，但你抓起我似抓小鸡似的把我推向一边，嘴中还嘟囔：一边休息去，是朋友还计较这，我来干！我因此而烦躁起来，此时我已经累的腰酸背疼没了力气，但我不需要你的援助，我即使累死也要尽力完成！我没把你当朋友也不需要你帮我，你帮别人干还落个人情，何必跟我过不去！你不理会我，又“噌噌蹭”“唰唰唰”的干的越发起劲了。我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对你又增添了几分戒意。欠人财物易还，欠的人情难清，你自作主张的接近我到底有何图！

　　吃饭时你特意买了两只烤鸭，一只让给大伙吃，一只送到我的饭盆中，说是特意为我买的让大伙跟着尝尝。我坚决拒绝更不知道我有什么功劳让你为我破费，你解释说你刚来时我曾照顾了你，你得还我人情，我不解。原来是你曾用了我一些生活用品，在你刚吃前几顿饭时我还给你夹了一些咸菜，仅此而已！你可能误解了，这不是我对你的帮助，更不是我对你的友好！我对每个新来的人都是这样，刚来时什么都还没买，谁都需要最基本的生活消费，有一点良知的人都不会看着新来的人吃不下饭用不到日用品，我接受过别人的馈赠同样也给予了不少的新人。这不足以你把我当成好人来感谢我，也不足以你回报我帮助我把我划为你的朋友。

　　你私下告诉我说我感动你的是我敢说敢言保护了新人。我从没认为自己能左右了什么，自己的苦痛都解决不了，怎可去保护别人！你说的是那次一老号用别人的钱本买食物，因那人刚来，明眼吃亏却敢怒不敢言，我看不过去就说了那老号几句并要回本子，后又交待新人管好自己的财物及钱本。我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君子，只是刚来时也吃了不少这样的亏，把自己的经验传授一下不至于她们再吃亏了，做一点对她人有益的小事心中总要踏实些。因此事你对我刮目相看说我替人伸张正义，我感觉一切都是正常。而不正常的倒是你的此番看法，你不雅的语言里也有正义的种子？你流里流气的外表下也深藏着善良的灵魂?我对你须抛弃前嫌从新审视。

　　你是社会的混混，但不是我先前认为的偷抢夺拿的混混，也不是不务正业靠寄生为主的混混，你贩卖过菜，倒卖过酒，批发过烟；你开过饭馆，承包过舞厅，打理过溜冰场；你搞过托运，办过货运，还有辆长途客运车；你也因此顾不了孩子顾不了家，离了婚，一个人摸打滚爬的十来年一直到现在，你也因此没了女人的柔弱而炼成了男人的豪爽；你也因不知足的挣钱而触犯了法律栽进了这里。同为女人，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但不至于日后会想你！

　　此后的几日，你不再同别人谈论这个话题，我明确的回答确是真的伤了你。两天后你故意面朝我恨恨的说：有知识的人不可交，不能交！（她认为我的文声细语及认得几个字就是有知识的象征）我暗自发笑，知难而退吧？然而你没有我想象的退缩，依然抢劫式的帮我干活，强硬式塞给我吃的食物，偶尔还偷着把我换洗的衣物抽空搓洗。最不能接受的是别人议论我一个“不”字，你轻则与人争执的面红耳赤，重则拳脚相加打的呼天抢地！我烦恼却无奈——每每与你争执，你总有理有据，还说都怪我谦让引起。我用沉默表示反抗，就冷眼对你或把你的东西扔到一边去，你过多的干扰我的生活只能激起我心头越来越多的怨恨——我不是你的同路人！

　　你以为你的帮助会取得我的信任，你以为你的付出会让我感动不已，你以为我柔弱的外表很容易走进，可是你错了！我冰冷的目光让你无法理解，由此而引起你的气恼，愤然的你没用你惯有的武力发泄，倒用佯装的微笑对我发起了进攻。

　　“我混世多年，首次见到你这样的人，荣幸！”你双目盯着我的脸不紧不慢的说，眼角露着狡黠的笑意，“只是警察也真不长眼睛啊！抓来我们这些社会的败类也就算了，连这么清高纯正的人也抓进来，这不是胡闹吗？你说！”你知道这是我的痛处，你早已听说我的案情，你更明白这也是我与众人落落寡合的原因。所以我知道你是变着法子骂我：装什么清高，是好人还能进来！我没有如别人样可以炫耀的资本——偷了别人多少物，诈了别人多少钱，侵占了他人多少财产，挣了多少昧心的存款！我一无所有，甚至连尊严。你达到了你的目的，看到我痛楚的脸扭曲着，或许有泪光闪动，就像我看到你那日压抑的泪水，我不言，你也不语。

　　一比一，算是平局，你坦然了许多，我黯然了许久。日子依然如故，我却离不开你了！

　　也许是自己的身体娇气，也许是老天嫌我受的折磨不多，也许是寒霜冷风再给我一次考验，也许是漫天雪花侵入我身再一次洗涤我的灵魂……。总之我病了，在纷飞飘雪的日子里，一连几日吃不下饭起不了床，即使吊了几天的点滴，我仍萎靡不振苍白无力。你义无反顾的成担起照顾我的人，每天不仅穿衣脱衣，拔针换药，刷牙漱口都要你服侍左右，甚至连洗脸洗脚，下床大小便都离不了你在身旁。你一边利索的干着自己的活一边还要无微不至的为我忙东忙西，想着法儿给我买些好吃的食品，偶尔见我紧锁的眉头还说笑着调侃几句——你只会用你所认为可笑的三流话来博得我的开心，虽然并不是我喜欢的幽默，我也被你感动着！在你精心的服侍下我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心中对你的歉意却也一日多似一日！

　　只是该分别了，几次想告诉你以后我真的会想你，话到嘴边显得牵强，何况你一直辩驳你本来就不希望我日后想你呢！你说你照顾我是出于人的本能，是对病弱人群的关爱；是对我身上具有正直善良的支持；是对知识分子的尊重和偏爱！能与我为邻你感到欣慰；能照顾我，你感到快乐；能得到我的认可，你感到骄傲！你说先前想与我交朋友，那是笑话，也是种奢望吧！只想沾上一点文人的气息罢了！

　　你的话让我一下午泪流不止，不管你是出自内心的真话还是哄骗我开心的假言，我都感动着：在这个非人居住的地狱中，在这个你挣我抢的狭小空间里，在这个阴暗诡秘的潮湿角落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混沌世界中，有你——一个我所轻视而一直要远离的人，给了我无法回报的帮助，给了我当时无人能给予的照顾和温暖，给了我对付出正义肯定的回答，给了我一份所谓知识人的尊严！

　　我会真的把你忘记？

　　曲终人散，我还是走了，在你不舍的目光中我低头匆匆离去！

　　以后的日子里我想忘记先前的一切，也包括你，我告诉自己。只是无眠的静夜，我分明听到你一声接一声的低语：以后，你会想我吗？

　　我无语，泪早已滴湿衣襟…… ！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