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我的裙

孩提时我曾经有过一件裙子。是我28岁的父亲从县城买来的。 那裙子有着淡淡的紫色，那种俗称茄花紫的颜色，它有一个美丽名字叫做布拉吉。每每母亲收拾包裹的时候，我都会看见它。母亲翻检可用的衣物，总是把它随意的丢在一边，虽然它已经褪色，但依然那么可爱，印着碎碎的花瓣儿，散发阵阵的奶香。用手抚摩着它，就像爱抚一个可爱的婴儿。母亲说那是你小时侯穿的，有什么好看的。 摸着那花边——蝴蝶翅般的花边，那裙褶按下又翘起，调皮地逗引你一遍遍用掌心安抚、捋顺，拍啊、压啊，逗引出你心中的柔软和着一曲忽远忽近的摇篮曲。绸子面料与众不同的娇柔和对美的憧憬渴望悄然渗进我懵懂的心房。已经是小小少女的我，无法想象在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相继出生前的我曾经是多么被宠爱和呵护。 在一次次稀罕中，女孩的我在想象中一次次把它穿在身……在美美的微笑中，母亲总是不耐烦地埋怨我捣乱，影响她干活，并从我手中扯过去塞进包裹里，装在那个橘红色的大柜子里，隔着厚厚的木板和柜锁，我依然可以感觉到它在向我微笑。 那件永远不可能再穿上的裙子，从此穿在了我心上。那小小一抹碎花紫色如一个未醒的梦，在我未来的人生境遇里，焕着一种天然的爱娇和尊贵。 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有了第二件裙子。那是在县城的姑姑家读书的时候，学校有活动，要求每人都穿统一的天蓝色的裙子和白上衣，姑姑领着我扯的几尺稠布。穿上那宽幅柔软的半裙，悄悄地旋了一圈。姑姑说：“姑娘家的，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别把裙子撩起来。”可是在没有人看见的风里，我依然一路跑起来，让裙摆鼓起来，感觉飘飞的快乐。有个梦想湖水一样在心海洋溢、冲涌：我要永远穿着裙子，蓝色的、白色的、淡淡的紫色的——茄花紫的飘逸……哦，那将是多么美，多么美！ 自上了初中、高中，闭塞的环境、保守的时代、羞涩的青春期，还有更遥远理想的追求，都把我束缚在埋头读书的校园。三点一线的生活中，没有裙子，只有深埋的梦想和不尽的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父亲灌输的这些“糟粕”思想在潜意识中引导我，不移情、不旁骛，专注中有比裙还美的花样人生，开在一个不远的未来。 高三的那年夏天特别的美丽。我在百货大楼看见一件白色的半袖连衣裙，衣袖和下摆有一圈紫色丝蕾镶边，节俭而节制的我花不多点的钱——是24元钱，给自己买了下来，它像一个美好的征兆，陪我度过了我高中生活的最后阶段，我的内心是那样的宁静温柔，身心日渐丰美的喜悦，使我充满希望地迎着自己的梦走去。 年轻的我一直认为美好的东西都是可感可求的 。就象那些踮踮脚就能够摘取的果子，只要你肯努力。然而成长的过程不完全是一个由自己做主的过程。 生活丰富起来了，就像街上的裙子一样，不只是紫色的梦幻，蓝色的遥远，白色的纯净，还有红色的热烈，灰色的别致、黑色的深沉，而且每种色彩要适宜才能构成美感，不合时宜将陷人于尴尬。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繁复的生活让人不断的改变自己的角色，那种身心相宜的感觉越来越难找了。挑挑选选，比比看看，最终也不过选择了和满街其他女人大同小异的裙子，甚至于生活。 有时候刚买到手的衣裙，从试穿以后热情就消失了，每每翻箱倒柜总有气馁的感觉，似乎那理想的美妙的感觉有天堂那么遥远。前年走俏裤装，去年韩流霸市，我却以这种时尚就像失去了韵味的爱情。永远没有应有裙子的品位和风范，失却了旖旎的想像和温柔隽永，如同风不再把花香送过一道道山梁；月色下玉笛不曾暗飞春雨不曾滋润。更让人感叹的是若有所失的心态不完全因为衣裙。衣服以外，我们有许多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左右着，许多事情在转变。那种热切的追求的成就感一点点的被虚荣所代替。纯粹花开一样的喜悦，就象那童裙一样，不能再往如今的身心比量了。 年前乘公交遇见旧同事李姐，这个美丽时尚的女子人到中年，风采依旧。她却在我的赞美之余感叹：“人到中年百事烦，茫然情绪多浮滥，原来无论条件如何，那是由衷的精神和干劲，如今是强打精神儿吧，心里的苦只有自知！”她虽如是说，但是那种阅历之后的的魅力和气质，不是几句平凡的话语所能遮掩的。 人生本来就是苦的——非我语。佛说。 我说人生如梦——自己的梦自己圆。有梦的我，如有花裙的女孩，永远拥有人性最美的风景。人生如一棵开花的树，环境有优劣，结果有早晚，收获有丰欠，能做到适者生存，离不开内在的努力和平衡。亨利•梭罗在他的《瓦尔登湖》中说：“人性中最美的品质，就像果实上的霜，必须小心翼翼才能保存下来。” 那种温情啊，就像呵护蓬头稚子的惫赖自然的爱心、体谅阅经沧桑冥顽成见的包容，也像珍惜走过的弯路以及路边独特的风景，理解人情的隔膜和不同形式的代沟，面对贫病失意感同身受，是坦然地接受渐生的皱纹秋凉的天。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温情就是尊贵，是洞明人生的烛火。于我，从父亲28岁的韶华他到70岁的最后一个清明；从一件紫色的童裙到我儿子未来人生道路选择的引领和尊重。

[ 本帖最后由 靖子 于 2011-5-10 14: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