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记

《结婚记》

　　1991年的夏天，我大学毕业了，家在外地的男朋友跟我来到家乡工作，在学校教书。此地除我之外，没有亲朋好友，自然有吃住的系列问题，没法解决。只能先把我家的一个小北屋收拾出来，让他暂时住下。

　　由于未婚，自然对他的要求高。下班就回家是不用说的，家里有活儿更要搭把手。某次下班后他在单位打扑克娱乐，没有及时告诉我。我在家担心得心神不宁，晚上想东想西地睡不着觉儿，又不能说啥，最后还是父亲到单位找他回来。我堵在门口未让他进屋，趁着夜色，寻到无人之处，自然又是一番亲热、撒娇的。

　　邻居的几位婶婶，平日经常和母亲拉家常。自然少不了对彼此儿女的谈论。其中有人对母亲提起这样的话：干柴烈火的少年人，你不给他们结婚，养在家里干吗？等着出丑么？两个行李搬到一块儿，就算结婚吧。母亲对我说起她的担心，我还挺费解。能出啥丑呢？后来才慢慢地明白了。“出丑”大概指的是未婚就怀孕吧？

　　此时已是1992年初，北方严寒，单位家属区有一间空房子，曾经被当作了牛棚。领导允许我先住哪里。找人简单收拾，抹墙的泥灰，未干就冻了。要住人得等着开春儿。过日子的其它物件，更是没啥预备，只是跟随当年抢购的潮流，买了棉花、被单、枕套一类。

　　他的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腿脚不好，跟着大儿子生活。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过起自己的小日子。他的婚事，全凭自己张罗。一些事自然要尊重我家的意见。

　　在当地，结婚选日子要请算卦先生的，出一定报酬，才能得到一个良辰吉日。怎么算？我是不甚了了的。当时年轻，倒觉得愚顽，结婚不就是选个双日子么？这有啥难的。便自己拿过来1992年的日历，综合气候、阳历、阴历，比较选择了一番。我把5月24日的日历折上了，告诉家人，我就在这一天结婚。

　　收拾房子，做被子等等，自然是我家出面张罗的，我和男朋友只能尽心尽力干活。没有递砖、和泥的小工，他上。没功夫买菜、做饭，我来。只为一个憧憬的家，我们啥都能干，仿佛不知道劳累。

　　母亲自然是有怨言的，怕我受委屈。按照风俗，这些活儿理所当然是男方家该做的。何况娶媳妇和嫁姑娘是两种心情。想来惭愧，当时我一点不理解母亲，大声地跟她辩解，说我自己感觉挺好的，一点儿没觉出来委屈。

　　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城里置办结婚那天穿的衣服。当时流行毛料质地的西服，但我们的钱不够，就买“毛涤”的，看质地也差不多，只是没有毛料厚实，挺括而已。

　　如果不拐进县城的新华书店，如果不看中一套书。这套西服就顺理成章地做好了。

　　在新华书店，我挪不开脚步。眼睛被一套人民日报出版社的《二十六史精粹选译》吸引过去。上下册的精装本，50元。定价相当于我半个月的工资。怎么办，买了它，钱就不够做一套西服了。不买它，我又实在舍不得。征求男朋友的意见，他让我自己拿主意。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不做毛料裤子，改西服套裙吧！裙子在膝盖之上，省下的买布钱，够买这套书了。

　　待我拿着书回家，遭到母亲的埋怨。人家姑娘出门子（姑娘结婚的当地说法），做几套衣服，包几个包就不用说了，怎能连条裤子都没有？我一想也对。谁不向往美好的生活？结婚不做条新裤子，不是预示以后的日子，裤子都穿不上吧？就匆匆去买了块儿一般的料子，送到了服装店。待裤子拿回来试穿，却发现有点短，啥都来不及补救，结婚那天只能将就了。

　　我的新房子和娘家离的很近，只有五分钟的路。结婚典礼仪式是没有的，美其名曰“旅行”，实质上，并没有钱出去旅游。我勉强包起来的两个包袱，要自己夹过去。想起来小时候和伙伴们拌嘴，有这么一句话印象深刻：愿意，你就夹包去。现在，我愿意，真的要夹包去了。最终，我没有自己夹着包，妈妈打发妹妹替我拿着包，送过去了。

　　我也忙乱准备当新娘，听说做面膜能让皮肤细腻，就跟着潮流买了一个，却不会用，邻居的六姑娘是我的初中同学，穿着打扮比我“时兴”，她能明白这些吧？于是，我让她帮我朝脸上抹，也许是薄厚不均，面膜没能成张揭下来。脸上破绽百出的，费了半天事，才清理干净。至于效果，也是心理安慰占大部分。

　　5月24日早晨，尽管没有男方的迎娶仪式，家里也是忙乱。我穿戴好了，坐在哪里等着他从新房来接，鼻子一酸就哭了。奶奶也难过，说话鼻音浓重，想必也是强忍着眼泪。妈妈不知道在外面忙啥。

　　等他在几个同学的簇拥下，进了屋。我早就擦了眼泪，补了粉。他给我父母点上烟，叫了爸爸妈妈，收下了改嘴钱。我就跟他走出了家门。

　　一身葱绿的毛涤西服套裙，头发新吹的“挽妆”，带着一朵比拳头还大的夸张粉头花。从娘家到新家的路上，我东张西望的，注意着路人的反映。却发现，别人该干啥就干啥，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经过一家饮料厂，我往院子里看，工人们都在干活，竟没人停下往路上望望。我们一行六人（加上4个同学）就这样走过去了。

　　新家就是我们的世界了。在一个同学的导演下，补行了能想到的娶亲仪式，他被指挥着给我穿鞋，我穿着那条有点短的裤子和他，在床上摆出亲热的姿势照像，我们都好脾气地笑。

　　折腾到了中午，弟弟、妹妹从娘家端来饭菜，大家用餐说着祝福的话，点烟、倒酒地热闹一阵儿，也就散了。

　　下午，就剩我们两个人在新房里面面相对了。在这合理又合法的时刻，我倒不敢看他的眼睛了。窗外的阳光和春天都很艳丽。

　　这就是我结婚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