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气息 文/梅林

大海的气息
　　如纱巾一样的雾气，罩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在庄子看来，这些雾气是生物以气息相吹的结果，大鹏离开南海，激起三千里波涛，飞上九万里高空，就借助了它的力量。雾气又被天空染上蓝色，涌动着，翻腾着，如梦如幻，好似一场婚礼正在举行，而大鹏，成了最高贵的主婚人。我们能感受到婚礼的热烈，却听不到锣鼓与鞭炮的声音。只有那一片蓝色的纱巾，飘拂在心头。

　　莱蒙托夫看见，一只帆船驶进了那片海雾。于是，他写下了一首诗：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
　　……
　　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
　　波涛在汹涌——海风在呼啸，
　　桅杆弓起了腰轧轧作响。
　　……
　　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
　　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远方！
　　下面是比蓝天还要清澄的碧波，
　　上面是金黄色的灿烂的阳光。
　　……
　　而它，不安地在祈求风暴，
　　仿佛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

　　这是诗人的名篇。多少年前，我就记住了它。梦想在海雾中弥漫，风帆在祈求中安详。风暴掀起巨浪，将婚礼带向了高潮。

　　不安的海雾里没有寂寞。一个老渔夫，名叫圣地亚哥，连续八十四天没有打到一条鱼，但它并不气馁。终于，一条大马林鱼上钩了，老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战到只剩一只桨柄，才将大鱼杀死。大鲨鱼嗅到了血腥味，跟踪而来。老人又投入了与大鲨鱼的搏斗中，它坚信“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最终，大鱼的肉还是被吃光，老人只运回一副骨架，身后是无边的海雾。曼哈林送上了热咖啡，并告诉老人，以后和他一起出海。一个老人对海的爱恋，甚至感染了年轻人。

　　我是来海边旅游的。同伴禁不住海的诱惑，有的坐上汽艇到海上冲浪，有的跟随机帆船去看船老大捕鱼，我却把眼光盯在海边停靠的成排的木船上。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情愿坐上它，伴着一个老渔夫，像圣地亚哥一样，去海上捕一条马林鱼。穿行在海雾中，将满天的星光搅碎在海里，就算得不到大鱼，我也心满意足。

　　清新的海风，吹拂着我的面庞，还带来海水腥咸的味道。面对着海雾，我陷入了沉思。自海面上看过来，海滩上也是雾朦朦的一片吧？沙滩上有好多的新娘，沐浴在午后和暖的阳光中。她们牵着爱人的手，行走在海边。海水漫上来，亲吻着她们赤着的双脚。她们又走上深碣色的礁石，将红色的布带铺开，自己坐在那中间，做着各种迷人的姿态，像一只只飞翔的小鸟。摄影师从不同的角度拍照，她们的眼波深得像海雾一样，美丽而动人。

　　看过安静的广场，无数的鸽子步态娴雅，任由人类从身边走过。海边的新娘，就像这样的鸽子，到动情处，她们会搂着爱人，热烈地吻着。没有谁会惊讶，也没有谁会忌妒，偶而投上的一瞥，都是深情的祝福。海，以自己博大，给人自由的呼吸。不断有新娘的欢呼，可是并不刺耳。沉浸在海的气息中，永远是那样安宁。

　　我来自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白居易从北方走来，跌进江南，再也不肯起来。我身为江南人，却不能为它吟哦半句诗词，倒像一个游子，彳亍在江南的山水边。我曾在深山中工作，与恋人坐在河堰上，夜色笼罩中，有人从打这走过，差点将我当成偷腥的猫儿。幼时曾与小伙伴们在村中的池塘中嬉水，奶奶听到了打水的声音，担心着我的安危，踮着三寸小脚跑过来。还曾在江边放罾捕虾，看到江雾中渔火点点，像在诉说着什么。

　　江南偏狭，却又山青水秀，最易让人陶醉。靖康之变之后，南宋偏安一隅。“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梁。”北定中原成了空想，多少遗民的眼泪，洒在胡尘之中。一代王朝，于“人间天堂”，走到了尽头。 “烟泊寒水”，商女犹唱《后庭花》。六朝古都，终也耐不过秦淮河脂腻的蚀磨。一场小雨，或许能稍稍平复人们躁动的心情。可是，对远方的梦想，却更强烈了。来到海边，就像回到了故乡，我幸福地眯着眼睛。

　　暑气到了海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换了泳衣，投进了海水之中。那一刻，我特别兴奋，大声地呼喊，身边的一位长者，对着我微微地笑着。海水像在使劲地吹气，鼓起了波浪。长者教我，随波浪起伏，就不会呛水。那时，波浪就像摇篮一样，让我想去沉睡。

　　我不太会水，只在海边来回地划着。但稍不留意，还会让海浪盖住。站在沙滩上的朋友，笑我喝的海水太多。呛过海水，口中苦涩，心里却甜。夜晚游海上公园，连身边的海，都浸在雾气中。朋友脱了鞋子，将双脚浸到海水里。笑过我的人，再也不肯错过与海水亲近的机会。此地即将举行海运会，三面会旗，像扯满了的风帆，在我们头顶飘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的气息就在体内流淌。我终究要离开这里，但从此我会改变呼吸的方式。我会张大口，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让自己，——胸怀更阔大，眼光更长远，意志更坚强。人在江南，心却在远方。那蓝色的纱巾，将会作为定情的礼物，送给我的新嫁娘。 　　 [ 本帖最后由 geng167 于 2010-8-13 16:39 编辑 ]